小林宗擎臊得满面通红,支吾难发一语。
秦绝响说话又硬又冲,里头还不时夹引两句佛经调侃,常思豪听來颇感好笑,然而虽觉他有些过分,却也沒加呵止,此刻见小林宗擎实在尴尬,便接过來给了个台阶道:“少林武当两派前辈以出世之身做入世之事,不求自了,发愿惠人,这也是一件好事,”见小林宗擎合十表谢,便又伸掌虚隔,继续道:“不过,朝廷大事,非是在下一力能为,还请大师善言回复上人,就说常某无能,只恐要两位前辈失望了,”说到这里起身一招手:“绝响,你陪大师坐坐,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失礼了,”
小林宗擎抬手在空,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满脸失落,犹豫一下想往外追,秦绝响横过來,笑嘻嘻地扳下了他的胳膊,口里道:“大师远來辛苦,怎好这么就走呢,说什么也得吃过饭才成,要不然传扬出去,岂不要旁人说我们兄弟太不知礼吗,來人哪,准备素斋,”
小林宗擎拿他毫无办法,更无心饮食,想着等常思豪回來再劝说几句,只好陪笑捱着,不多时素宴在观鱼水阁摆下,秦绝响嘻嘻哈哈地敬酒夹菜,每听小林宗擎说到正事,便东拉西扯避而不谈,饭罢换茶,起身离开片刻,回來手中多了一个信封,按在桌上往前一推,坐下笑道:“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想來少林寺里香火也不甚兴旺,我说那些话时也沒考虑到贵派的苦衷,对大师和上人实有不敬,这点小钱拿不出手,不敢说给少林的布施,只当是大师回程的一点路费罢,”
小林宗擎瞧瞧信封,瞧瞧他,变了脸色问道:“这是您的意思,还是常盟主的意思,”
秦绝响笑了:“是应该准备两份意思的,不过我们兄弟既是一体,那不管谁的意思,还不都是一个意思嘛,”
小林宗擎道:“小僧不是这个意思……”
秦绝响道:“你我其实都明白彼此心里的意思,说得太透,大师不觉太沒意思吗,”他笑了一笑,又道:“哦,对了,如今我大哥的身份毕竟不同往日,什么盟主之类的名头,还是少称呼一些为好,至于下官么,一个小小千户,倒无所谓的,”
小林宗擎面如铁凝,僵了好半天,起身合十一躬,扭头便走。
水廊下人影交错,刘金吾半拧着身子走了进來,到了桌子近前,见秦绝响坐在椅上不动不摇,眯着柳叶眼冷笑,便问:“那和尚谁呀,”秦绝响一笑:“來化缘的,嫌给的少,气走了,”刘金吾回头瞧瞧,又捡起桌上信封,打开小缝瞄了一眼,道:“五百两还嫌少,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秦绝响笑了:“说得好,我发现,咱俩越來越能说到一块儿去了,这钱他不要,咱们自个儿花,走,找个地儿喝场花酒去,”
刘金吾笑道:“你兴致倒好,”把信封往桌上一扔,道:“不过今天是不成啦,我二哥呢,”秦绝响道:“有什么事,”刘金吾道:“皇上找他有话说哩,”秦绝响让下人通知常思豪,找了一圈不见人影,门人报说侯爷早就一个人出去了,似乎奔的是独抱楼方向,秦绝响左右无事,便陪着刘金吾到独抱楼來找,人答侯爷确实來半天了,一进來就把邵方召了去,不知谈些什么。
两人上了二楼,逛一圈找到赌场套间,果然常、邵二人俱在,常思豪听说皇上相召,便起身随刘金吾进宫见驾,秦绝响把他们送出楼外,笑着问背后的邵方:“你们刚才聊什么來着,”邵方道:“嗨,也沒什么正经事儿,闲聊天儿呗,”秦绝响回头瞄了他两眼,背起手來道:“嗯,我大哥刚进京的时候,是你全程接待,比别人是要亲近不少呢,”邵方笑道:“哪敢说亲近,反正脸儿比较熟就是了,”
秦绝响鼻孔中“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忽然一反身,和他贴了个面对面。
邵方明显惊了一下,怔磕磕一动不动。
秦绝响错开他的眼神,两手抻捋着,替他把衣领掩了掩,又轻轻由上到下地拍打着他衣服的褶皱,口中慢慢悠悠地道:“独抱楼不比倚书楼,这地方人多钱广,是支柱,也是体面,楼里伙计新召的比较多,现在这人心又难测,一些欺瞒哄骗、顺手牵羊的事也是难免,管事的须得耳清目明,才能通达上下,把人带好,秦家这点产业置得不易,里里外外的,还得你这丹阳大侠替我多多费心了,”
他把通达上下四字说得稍稍重了一些,邵方眼珠略定,立明其意,施礼道:“是,蒙总理事您如此信任,属下敢不鞠躬尽瘁、肝脑涂地,刚才跟侯爷聊天,听他问起些京中旧闻,前几任阁老的情况,我这边回答着,心里还想着楼里的事儿呢,”
“前几任阁老……”秦绝响闻言身子微微一顿,随即无事状缓缓缩回了手去,点头微笑道:“大哥就是我,我就是我大哥,对待他和对待我是要一样的,他问的问題也都要小心回答,不可敷衍搪塞,不过他是侯爷的身子,事情太多,该说的不该说的,要仔细斟酌,不要让他烦心才好,”
邵方睃着他表情,垂首道:“属下明白,”
常思豪随刘金吾在宫院中穿行,只听一缕萧声在空气中穿荡,仿佛无形的香气,悠悠然令人心旷,一直來到万岁山下,有内侍接引着二人來至山腰,只见隆庆在小亭之中侧身靠柱,远眺宫垣,亭下右手方向设一条黑色几案,上面横着一张七弦琴,郭书荣华跪坐几后,身直如碑,洁白修长的手指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