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瑛将常思豪和郭书荣华送出府门回來。徐阶劈头将那张“谷二斤”摔在了他脸上:“还说沒事瞒我。这是什么。”徐瑛一脸苦相:“爹。事到如今。您再责怪儿子也沒有用了。您老倒是想个主意。看看怎么对付这姓常的。”徐阶单臂一挥。甩得大袖飞扬:“对付人家。现在一切主动都在人家手里。不來对付咱们就谢天谢地了。”徐瑛缩着身子道:“是。不过我听他这语气。显然是外强中干。未必敢对咱们父子动真格的。”
徐阶道:“你还想要他怎样。拔刀掣剑來取你我项上人头么。你们和吴时來联手倒卖军粮。从中牟利。其罪不小。常思豪不把这事说透。那是留了后手。。他这是在敲山震虎啊。”
徐瑛道:“那怎么办。”
徐阶道:“吴时來这人不能要了。你赶紧派人到广东将他秘密处决。事情栽到海贼身上即可。”
徐瑛急道:“爹。过年的时候陈以勤和詹仰庛联手把李芳整得下了狱。咱们在内庭的布署受挫。已经在朝野间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有些人觉得内阁又到了要变的时候了。都在蠢蠢欲动。您休养这些日子。张居正借口事忙不來探望。连李春芳也來得少了。他们这也是在看着风象呢。如果这个时候咱们再不保一保吴时來。百官议论纷纷。一旦有些不好的风气形成。那对咱们可是大大不利。”
徐阶缓步窗边。冷视空庭明月:“老陈不结党徒。耿介难近。不足为虑。春芳和居正我自有安排。不必多说。大树不动。百枝徒摇。壮士断腕。该舍必舍。这些年來有多少人拥攀着爹的势。在外面享他自己的福、立他自己的威。一下子安排五十九人。就连我也沒这样明目张胆过。可见他已经狂妄到了什么程度。该保不该保。爹心里有数。”
徐瑛垂首:“是。”
徐阶脸色阴深:“常思豪这次回京。待人接物又起了变化。浑不像原來那个莽撞无谋的人了。若非他自己经劫之后变得谨慎。便是有人暗中教他。”
“谁能教他呀……”徐瑛脸上肌肉忽然微微一跳:“郭书荣华。他……他要站到常思豪那边。那可……”
徐阶老眼凝光:“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但东厂方面和他走得很近。郭书荣华这趟來也恐非偶然。处决吴时來的事你不要亲自去吩咐。中间多传两道耳朵。也免得将來出事不好脱身。”
徐瑛点头:“是。”
“等等。”徐阶叫住他看了好一阵子。移开了目光。嘱道:“这两伙人都是心黑手狠之辈。你大哥二哥只怕凶多吉少。如今为父身边就只剩一个你。唉……你凡事都要多加小心了……”
“是……”徐瑛眼眶有些酸。心里又有种无主的发空。低头缓缓后退。
徐阶忽又张手像要说些什么。又无意义地摆了一摆。道:“沒事了。去罢。”
徐瑛抬头看时。父亲已经背转了身去。灯光打亮他的左臂。月光披在他的右肩。令他上半身惨白、下半身黑暗。清风自窗口拂來。将他散碎的银发吹得浮掠飘渺。像鸟巢边破损的蛛丝在闪光。
从徐府出來。郭书荣华执意要在东厂摆酒。常思豪自然不能让他破费。便令绝响在独抱楼安排一切。二人席间互叙别后之事。尽欢而散。常思豪亲自送出老远。回來秦绝响问道:“大哥。现在咱们手里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把这些东西往皇上那一摆不就完了吗。您这跟老徐还云山雾障的干嘛呢。”常思豪道:“赵岢从徐府盗來的三本阴书账册是假的。徐府家丁杀宋家班的事也大可说成是下层人之间的私仇。可以撇得清。投献圈地的事有祖制挡着。有那么多王亲贵胄横着。皇上处理起來也不容易。至于打白条骗百姓、诈军供中饱私囊的事。都是他两个儿子所为。闹出來最多也只能让徐阶面上不好看而已。吴时來的事也是一样。”
秦绝响嘿嘿坏笑:“我懂了。徐阶的位子坐得太高。脸面上的事。别人都可以不顾。他却不顾不成。咱把吴时來的事捅出來。就相当于在他那张老脸上小小地扇了一巴掌。这个巴掌无所谓。却让他知道。他那两个儿子的事一闹出來。这接下來的第二巴掌可就要厉害得多了。哈哈。大哥。你这是要小火慢炖。熬他一个坐立不安哪。”
常思豪道:“我在南方遇害的事情早已报上了朝廷。回來皇上必然要询问经过。吴时來和刘师颜的问題是想兜也兜不住的。徐阶这一子是弃定了。”秦绝响思忖片刻道:“不一定。以老徐这脑子。即便是弃。也有不同的弃法。大哥。你刚才说。他跟郭书荣华最后讲了什么。”常思豪道:“他说。无风不起浪。郭督公。此事您还当如实奏明皇上。严查细……”
“等等。”秦绝响道:“就是这句。以东厂的职权。接状后即可自行查案。他让郭书荣华奏明皇上。听起來似乎沒有毛病。可是有这个必要吗。”
常思豪虎目一挑:“这是缓兵之计。他想抢在东厂查案之前。先杀掉吴时來。这样纵然五十九名官员的状能告下來。但吴时來和二徐在军粮上谋利的事就死无对证了。”秦绝响点头:“正是。郭书荣华肯定也听明白了。可是刚才喝这么半天酒。硬是一点口风也沒漏。事不宜迟。我这就派人去保护吴……他妈的。这狗东西还要老子派人保护。真是服了……”
次日晨起。常思豪随郭书荣华进宫见驾时。却见徐阶早已在御书房里了。常思豪瞧他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