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夜风呼啸而过, 卷着树枝摇曳如鬼影,枝条碰撞的哗啦啦响声,在空幽山谷中荡, 亦如阵阵哀恸泣鸣。
叶凤持半垂眼睑, 露出淡得几不可见的笑容, 柔声道“我如今来了,宋三嫂便可安心了。宋三嫂想要如何做”
宋三嫂含泪缓缓笑开, 理了理蓬乱头发, 整了整褴褛衣裙, 跪在叶凤持面前, 两手合十,如拜佛一般虔诚, 语音格外坚定“求仙师为落木村全村父老乡亲报仇,杀尽谷中恶人。”
叶凤持问“一个不留”
宋三嫂斩钉截铁道“一个不留”
叶凤持便应道“好。宋三嫂也不必村了,刘崇, 你受累跑一趟,带宋三嫂先离开落木山, 寻个地方安置。”
刘崇才应是,宋三嫂却摇了摇头, 低声道“不必了。好孩子,当年你落水,是嫂子跳下去救了你上岸。如今你去替我讨血债, 就当是报恩罢。”
刘崇不等叶凤持开口, 又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宋三嫂不必推辞。你还要那畜生的住处不成”
宋三嫂只笑了笑,这才站了起来,对刘崇行礼“多谢仙师有心了只是只是我终究要有个去处才行。”
刘崇还要再劝,叶凤持却道“既然三嫂下定决心,我们就不拦你了。”
宋三嫂便对二人福了福身,连木盆也不管,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庄走去。
刘崇默然片刻,突然说道“不成,纵然是她自己想不开,我也不能眼睁睁瞧着一个柔弱老妇人跳火坑。”
他正要迈步去将人追来,叶凤持却横过手挡住他,“她既然执意如此,你又凭什么去以势压人强人所难”
刘崇大怒“这如何就成了我的不是了叶凤持,你竟然狠心到这等地步,你你见死不救修的什么行悟的什么道”
叶凤持摘下颈上的砗磲珠,原本只有一粒红色,其余一百零七粒都是洁白如雪,不知何时竟有小半都化作了红色。他一粒粒数着,低声道“众生皆苦,你一个一个救,何时是尽头”
刘崇道“救一个是一个,你不去算了,我去救”他推开叶凤持,就要往前走。
铮然一声轻响,叶凤持剑锋出鞘,斜斜指向地面,仍是挡在刘崇面前“刘崇师弟,我二人另有要务在身,切勿因小失大。”
刘崇一张端正刚毅的面容一时间拧得好似画卷弯曲,沉默片刻才强忍下心头怒火。他自然也想到了,一个阿兰若堂的精锐,一个五脉轮的天才,联手袭击,必定导致此地防守大乱,那赵大自然无暇再找宋三嫂什么麻烦。
且他已联络过沈月檀,待后援赶到,以那青灯鹿舟进可攻退可守的威力,速歼灭魔兽捣毁巢穴,他若要趁乱救人反倒便宜。
如此盘算一番,便渐渐消了气。只是叶凤持这等冷淡薄幸的性情,仍是令他生出了几分轻蔑盛名之下,品性未免欠佳。
二人便继续环绕阵型外围前进,寻找破绽。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突然天际浓烟滚滚,伴随火星升腾半空。
从浓烟起处的方位距离来看,正是宋三嫂去的村子。
刘崇抬头望着,迟疑问道“我们一走那村子就失火了,哪有这等巧合。莫非是宋三嫂”
叶凤持道“不然你以为,她执意去是因为喜欢过那日子”
刘崇讶然看了叶凤持一眼,这人素来刻板,如今竟跟他开起玩笑来了,可见是高兴得很他又仔细看了看,这青年嘴角微勾,当真比前几日神态松许多,不禁脱口道“原来叶师兄早就知道了为何觉得高兴”
叶凤持道“经此一事,领悟颇多,境界又有进展。”
爹娘死了哥哥姐姐死了身份也被冒名顶替,等同连存在都被抹杀。如今唯一的故人也去杀夫烧屋自寻死路,你倒高兴起来了。
刘崇暗自腹诽,面上仍是勉强笑笑“那就恭喜叶师兄。唉我曾听见那屋子里有孩子哭,只可惜稚子无辜,幼失怙恃,往后如何求存此间事了,我去收养了吧。”
叶凤持眺望那浓烟,低声道“吾于五浊恶世,教化如是刚强众生,令心调伏,舍邪归正,十有一二尚恶习在。吾亦千百亿,广舍方便,或有利根,闻即信受或有善果,勤劝成就或有暗钝,久化方归或有业重,不生敬仰。如是等辈众生,各各差别,度脱”
刘崇皱眉道“我说要救人,你背什么地藏经,嘲讽我不成”
叶凤持道“何必等你去救,宋三嫂半生尝尽苦难,如何忍心留下儿女再接着受苦”
刘崇一惊“你这话是何意”
叶凤持却不作答,走到一块巨石跟前,仔细摸了摸“这倒是个破阵的机会”
刘崇克制不住,却难以将他言下之意曲解成旁的暗示,越想越是心惊,突然厉声道“叶凤持,你从都到尾都知道她要做什么,竟放任她犯下弑亲重罪”
叶凤持手放在岩石上,只不过轻描淡写叹了口气“我落水时虽然年幼,却事事都记得,救我的不是宋三嫂,而是同姓叶的一位大婶。刘崇,她不惜哄骗也要去做的事,我不能拦她,你也不能。”
刘崇心乱如麻,无言以对,只得一味摇头,喃喃道“这不对不对”
叶凤持遂不再理会,只后退半步,拔出长剑,朝那巨岩猛然劈斩而下。
以他五脉轮的功力,区区巨岩当轻易碎为齑粉,岂料剑刃尚未触碰到岩石表面,就被重重反弹开来。
难以辨别的细密金纹如龟甲般浮现,将大半巨岩笼罩其中,边缘向半空延展了半丈有余方才隐没,远看去仿佛平地立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