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钰坐在床前,他始终不明白明媚这是怎么了。
按理说她已经长出仙根,而那只蛟龙也没有伤到她,不该这样昏迷不醒。可是睡梦中的女子面容痛苦,一直发出细小的呻吟,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点了她的眉心查看,崔钰发现她的魄还在,可魂却离体了,三界之中没有人能够御魂,而梦魔已死,想要把人拖进梦魇杀害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他猜明媚怕是受了什么惊吓,魂灵出窍无法归位,这才导致昏迷。
但这一世她并没有什么可怖的经历,明家人极宠爱她,九岁那年她走失是唯一一次例外,之前之后她都被看护得很好。
想走进她的记忆,目光所及却只是黑漆漆的一片,除了徐徐风声什么都没有,周遭静谧幽暗,让人根本分不清身处何方。
吩咐百鬼之中的一员去冥府取了熏香来,崔钰点燃了一支香,试图唤醒她。
梦里的女子依然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她绝望地挣扎着,后悔不该将武珝的内丹给他,冥魅眼中满是怨恨,却没办法开口。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玄深狞笑,凑近她道,“那些栾禁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任何逾矩的行为,他们不过是一心想逃离凤粼洲,出去过寻常日子罢了。”
“是我,将他们一个一个押进水牢,又夺了内丹续命。”
心跳一下快过一下,不止是因为身体上的痛楚,更因为愤怒。冥魅气得整个人都在抖,这样的豺狼之人每日都披着一副羔羊面孔,看似不争无害,实则阴狠毒辣。
难怪自他掌管四海以来,各个水域都风平浪静。众人只当他心善体弱,兴不出什么风浪,其实不过是要掩人耳目,暗度陈仓。这样每死一个渔民都由凤粼洲经手,根本不用惊动泰山府。
而西南大旱想必也是他的杰作,枉费帝俊还时不时地担忧黎民之苦,说是他力有不逮才至如此,想方设法要立武珝为帝,给他一个体面的龙族续命。
“只是他们太脏了,不抽打一番,不足以涤去那些污浊,每次看着他们遍身鲜血的样子,本君仍觉得恶心,要硬着头皮服下内丹,着实辛苦。”
“还是三生石好,干净,且一劳永逸。”
冥魅觉得周身的血液倒流,嘴里渐渐充斥了浓重的血腥味儿,浑身再没一点力气,只能任由海水推着她浮浮沉沉。
她怕是快要死了。
绝望地想要放弃,耳边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再坚持一会儿。
再坚持一会儿。
这样就能看到崔钰了。
玄深只知道她的夫君出了修罗,却不知道哪怕他不是神仙的时候,也可以压制她眼中的彼岸花。
因为他是她的心上人,三生石和彼岸花相生相克,此消彼长,若是魔性暴涨的时候,便只有崔钰能做到压制。可是甯姣死了,四海水君没了心上人,他就算有了三生石也没办法吸收它所有神力,与它融为一体。
延寿只是暂时的,三生石的力量过于强大,他既没有彼岸花可以平衡,也没有旁的什么能去压制,早晚都会被反噬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帝俊会把三生石给她救命,而不是给玄深续命。
那位天君很清楚这个宝贝的力量,赏赐它不过是为了给泰山府帝姬以毒攻毒,从来都没有想要害她。玄深说的没错,帝俊要防的不是他们的力量,而是他们的心思,表面讨好冥彻的同时又给他埋下一个情敌,攻守一体,只是想冥府分身乏术而已。
可玄深却想要夺了这个他无法掌控的宝贝,真是痴人说梦。
一想到这儿,冥魅忽然释然了,因果有道,报应不爽,该来的总会来,就是太慢了些。
恍然间又看见了男人的脸,他焦急地唤着她的名字,而她就像是第一次在彼岸花丛中看到他时那样,朝着他伸出手去。
想要张嘴,甜腥的血和咸腥的海水内外勾结,瞬间就把她呛醒了。
床上的女子起身不停地作呕,继而大口喘着气,好像真的溺水了一般。
“媚儿?”崔钰见她醒了,这才长舒一口气。他刚刚点燃熏香时,她在床上就缩成了一团,眉头紧蹙,像是痛苦极了。自己唤了她许久,这才见她轻眨了几下睫毛。
明媚并没有理他,她方才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虽然梦醒之后一切都不记得了,但那种恐怖的感觉却久久挥之不去。
小姑娘缩在床角哭个不停,不论谁喊都没有回应。
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崔钰不断抚着她的背安慰道,“媚儿不怕,有我在,不怕。”
怀里的人怕是梦到了比挖心更可怕百倍的场面,所以才会如此。联想她之前的样子,崔钰估摸着那些人必是狠狠折磨过她,将她按在水里活活淹死后又夺了眼睛。
还是剜了眼才将她抛进水里?
一颗心像是被人放在磨盘上碾来碾去,男人眼底泛着浓烈的红,心疼之余还是恨意占了上风。
可惜那些人被玄深尽数杀了,魂飞魄散,连泰山府都没入,不然他一定要亲手为她报仇才是。
渐渐清醒过来,明媚看着眼前人那张写满担忧的脸,嘴巴一瘪,委屈地扑到他怀里,“夫子......”
她哭得比方才还厉害,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身,崔钰一颗心这才落了地,叫人熬了安神汤给她。
知道她吓坏了,一时也不舍得追问她到底梦到了什么,且若真有什么事,明媚肯定会告诉他,“媚儿不用怕,你现在很安全,那条龙已经被你斩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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