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地上的男人像是被光芒裹挟着渐渐融化掉的寒冰,梦魔的身形慢慢消散,化为烟气。
弥留之际,他听见那个不良天君在他耳边道了句谢。
“谢谢你又让我见到了母亲,这个梦很美,只可惜,梦终究是梦,算不得真。”
哪怕那才是他本该有的人生。
九重天的神众在这一刻才姗姗来迟,跪在地上山呼天君万岁,帝俊从没有觉得他们如此聒噪,平日里被嫌弃惯了的人今日也开始嫌弃起众人来。
“看了这么半天热闹才进来,你们是想要给朕收尸么?”
为首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帝俊几时见他这样恭敬过,不但不跟自己吹胡子瞪眼了,居然还行起大礼来,“天君息怒啊,实在是泰山府君和首判大人守在殿外,不许我们进来帮忙,他们说,您说仇要自己报。”
“耻要自己洗。”
帝俊几乎要骂脏话了,可转念还是忍住了。
“行了,反正以后大家都不用见面了,你出去告诉泰山府的人,无事不用来请安了。”
转身正要离去,却见那老臣还愣在原地。
“怎么,朕还指使不动你了么?”抬起手指着众人道,“朕没有心,泰山府也不准备让朕有,你们要是不服趁早说,别等到日后翻旧账。”
众人忙道不敢,经此一难,他们是真的不愿意三界易主了,实在太闹心了。
做神也要惜福些好,珍惜当下。
那位老臣颤巍巍地跪直了身子,拱手道,“天君,并非老臣忤逆,而是泰山府君和首判大人在我们进来时就走了,并没有在外面候着。”
风卷起流云吹过凌霄殿的门口,帝俊站在门口,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些老臣倒是听话了,可泰山府的人呵,自始至终都不肯给他面子。
所以什么结亲,果然都是梦呢,像冥府兄妹那样嘴巴坏又傲气的人,他才不愿意跟他们有什么往来呢。
只是令帝俊没想到的是,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因为冥魅一直没有回到泰山府,而他则成了旁人的替死鬼。
崔钰离开九重天后就去了崔府,那宅院空置了数十余年,早就已经破败不堪了。男人身处其中,一时甚至分不清哪是前厅,哪是后堂,最后还是靠着那棵海棠树确定了方向。
春日里海棠依旧,风一吹便有花瓣落在他的肩头,崔钰掸了掸庑廊上的灰,就坐在廊下等着她。
勾了勾唇角,想起从前自己当值的时候,冥魅也是这样的,而如今两个人却倒过来了。那么以后呢,以后大抵谁也不用等谁了吧,就这么好好地待在一块儿,名正言顺,和美恩爱。
日头一点点偏西,天空染上了淡淡的红色,继而慢慢变紫,又转青......直至最后,夜幕低垂,繁星点点。可人却依旧没有出现。
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按理说她只是去了凤粼洲,应该比自己在九重天耽搁的时间短。想着或许她是先去与冥彻辞行了,崔钰怕自己此时去找她两个人会走差了,便留在原地又等了整整一宿。
直至天明的时候,男人的眉峰蹙起,神色已经颇为不耐。
不是因为等的时间长,而是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灵狐谷内,冥彻左等右等都不见两夫妻来向他说一声,一张脸阴沉到了极致,黑白无常不敢上前,最后还是墨璃捧了盏热茶递给他,他才开口。
“没良心的,就算是从此要去凡间住着,难道不需要跟我这个做哥哥的说一声么?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哥哥?”
“你几时把人家当做过妹妹,好不容易摆脱了,自然不愿意见你。”墨璃嘀咕着,见他瞪自己,想笑又没敢笑出声。
“那那个凡人呢,说好要帮我分担公务的,出尔反尔,就是那张嘴把魅儿哄得团团转。”
“欸,人家现在已经不是凡人了,人家是泰山府的首判,你亲封的,生死簿都在人家那里了。”
“那不就更应该知会我一声了么......”
话音刚落,便看见一袭白衣的男人走了进来,冥彻重重地将茶碗摔在了桌脊上,起身便要走开。
“魅儿呢,还没回来么?”
一句话便将人定在原地,冥彻转过头看着他,这才发现他身后并没有跟着人。
崔钰是一个人回来的。
“你不是告诉我,她说要与你崔府见么?”两个人自天宫分开的时候,崔钰告诉他要先去凡间,冥彻当时也没说什么,想着不过是夫妻二人约了在那碰面,之后总要来跟他正正式式说一句。
就在方才他还想着,灵狐谷若是等不到,就回泰山府等一等。
可没想到竟是冥魅爽约了。
“我在崔府等了她一天一夜,还以为她先回来了。”心里愈发担忧,语气也沉了下来,“她自去了凤粼洲就没回来么?”
摇了摇头,冥彻与崔钰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明白,出事了。
上次她不见的时候,是从九重天出来被梦魔夺了心,如今好不容易拨乱反正,可人又不知去了哪里。若是之前出走还有个缘由的话,冥魅这次不辞而别竟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难不成是她还心存芥蒂,所以不辞而别了?”墨璃在一旁说了句,虽然谁都不愿提起那件事,但身为女人,她能理解冥魅有多艰难。
或许一走了之是对两个人最好的结果。
众人沉默的空档,忽听得旁边的一个婢女哭了出来,见大家的目光全都落到了自己身上,那小丫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