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擦干水,在泡笋罐子里夹出一碗,切作丁,和着姜蒜一并翻炒,酸酸咸咸,最是下饭。
三个孩子陆续起床,吴氏细心打水给三人洗漱。
因着天日越来越凉,饭桌便搬到屋里,就挨在床边。屋子愈发狭窄,只留窄窄的道儿,供进出。
一家人并不觉着多苦,围坐一起,捧着热烫的粥,吃着掺了白面的玉米饼子,津津有味,温情满满。
“老大”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苏世泽当即听出是老母,忙起身,推开虚掩的门。
果见丁氏着灰黑袄子,手揣兜儿,哆哆嗦嗦站在门口,袄子陈旧,布料粘贴一起,显示出凹凸不平的里子。瞧着便又死又硬,谈何暖身。
“吓!娘您怎么来了,快进屋,今个儿降温,咋穿如此单薄!”
丁氏被儿子迎进门,一股暖意包裹而来。是门边放了个敞口陶钵,里头埋着炭火。
狭窄却整洁的屋子中间摆了张方桌,两个孙女坐在靠里,穿着新袄子,小脸红扑扑。而旁依了个四五岁的小男娃,正端着碗,怯生生的看向自己。
离门不远处,站着身量中等的年轻妇人,穿戴整齐,干净利索,见她些拘谨,似要开口,又有些犹豫。
“娘,吃过了吗?”苏世泽搀着老娘往里走。
丁氏往桌上瞧了一眼,米多红薯少的稠粥,白面玉米面儿掺杂的馒头,一碟油亮的笋丁,心下惊讶,早饭竟吃这般丰盛。
“吃过了!”
“路不远,天却凉,我再去盛一碗,喝些热的,暖身子!”吴氏接过话,将火盆往丁氏身边挪了挪,这才开门走出去。
丁氏于吴氏位置坐下,苏叶姐妹忙喊人。
她点点头,心下想,草屋虽破旧,日子过得还是可以。
“老大,我今儿个来,是接你一家人回去的,也是你爹的意思。”
苏世泽心头一喜,如今日子过得顺遂,可一家人团圆在一起才算美满。只是木丫头似不喜,吴娘也有几分惧怕,这事儿他不能一口就应承。
“这”
丁氏有些意外,能回家去,该是高兴的,怎么这般脸色。“咋?你还不愿意?”
“不是儿子不愿意,只是先头因着吴娘进门,闹了诸多不愉快,我怕”
这时吴氏端碗进门,毕恭毕敬放置婆婆面前。
丁氏瞧了她一眼,“咋地!怕我苛待她?”
“不是!”
“不敢!”
夫妻二人齐声应答,有些惶恐。
“一家人在一起,日子才算圆满,我成日念你,怕吃不饱、穿不暖。你是我身上掉的一块肉,唯在身边天天瞧见,才能放心。我同你爹年岁大了,还能享几年的儿女福啊!”
丁氏说着有些哽咽,夫妻二人于心不忍,心有动摇。
苏木觉着不妙,忙道:“奶,你说什么呢!你同爷身子健壮,再活一百岁都不成问题!”
夫妻二人忙点头,眼圈红了。
“奶,如今爹做笋子生意,咱们过得好,您犯不着忧心。开春后,新房子也建得差不多,到时候时不时接奶过来住,让您老多享儿孙福。”
丁氏听出孙女意思,“咋?木丫头是不愿回来,可还是记着冤枉你被打那事?”
“奶,您想多了!爷奶为我好,怕我学坏了!”苏木不以为然,可不就记着,老夫妻自私,好吃的自个儿私藏,苛待子孙。这样的家回去作甚,白白把银子送人!
“只是笋子生意好,整日在作坊忙碌,莫得空搬家。且爹娘也分不开心思顾家里活计,搬回去也是让爷奶受累!”
“不是”
苏木打断丁氏的话,“况开春后,便要搬到新家,左不过三四月时日,搬来搬去,甚是麻烦!爷奶的心意,咱们心里知道就好!”
一番话将丁氏堵得哑口无言。
接着,苏木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丁氏,“奶,再几日便过年了,建房建作坊、银子所剩不多。爹娘说,心意却是要尽的,这一两银子是给爷奶尽孝的!”
苏世泽苦着的脸总算晴朗,木丫头做的很对,“是啊娘!儿子不在身边尽孝,您二老吃穿莫省着,养好身体,日泰康健,儿子才放心!”
丁氏内心复杂,也再道不出劝儿子的话,只得将银子收下,“罢了,作坊再忙,也要记着吃饭。”
说着看向吴氏,“在外打拼是男人该干的事儿,能帮衬一二自然好,家里却是要打点妥当。”
吴氏低头,谦逊回话:“记下了。”
丁氏再嘱托几句,便起身回去,苏世泽自然跟随,送至苏家院坝,才返回。
路上,丁氏再三劝诫,银子要自个儿管好,莫要事事都听吴氏的,到底有个儿子,心里藏着小算盘!
还道苏大爷如何看中他,盼他回去芸芸。
苏世泽只会闷声应承,却拿不出主意,丁氏只得无奈叹息。
丁氏此去,像是绝了苏大爷的心思,竟再没喊人劝老大一家搬回去。不知是因为苏木的话,还是那一两银子起了作用。
腊月二十四,福保村终于迎来了冬日的第一场雪。
寒风中,细小的雪花自空中飘来,如柳絮随风轻飘,落到地上消失不见。
苏木最是怕冷,整日挨在炭盆边上。
农户人家烧柴火,木头燃尽便是炭火,掩在草木灰中,能热半日。
“下雪啦!”
听得门外吴氏轻声道。
苏木忙起身,推门出去。
果见雪花洋洋洒洒、随风飘落,甚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