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寒澈,如清泉,如冷溪。
澄澈到褚阅无需多费气力便能将眼前的这张冷峻面容死死刻入心底。
此刻的韩振哪里还有半点痴愚的样子,往日里乱糟糟的长发现在却被一顶墨色发冠紧紧束住,墨玉的发簪平正端直,在月色下闪着沉沉的光泽,称着他这身暗绣着云卷竹枝的苍青色圆领袍衫,更显郁色凝重。
剑眉如墨,凤眼狭长,鼻挺如峰,薄唇紧抿,褚阅早先便说过,若是这张脸生在旁人的身上,她定会毫不吝啬地赞一声美男子,可韩振这双赭色浓重的眼睛、这双溢满杀气的瞳仁,却令她不寒而栗。
他这一拳毫无试探之意,实打实的击中她腰间肌理,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令她头昏目眩,而火辣辣的伤口处渐渐涌起的肿痛感却令她每呼吸一次都抽痛难忍,甚至连昏过去都已成奢望。
看着眼前无比陌生的韩振,褚阅在心底冷笑一声,喉间几度翻滚,提气吞气,终于勉力抿出一个沙哑无比的“你”字。
“你······”
“我?”冷光闪烁的眼底盛满了森冷冷的讥讽,韩振掐着她的颈子,将她半推半挤地按到啸云苑的月门墙上,“我什么?”
褚阅被他这饱含轻蔑的眼神刺得气极,不禁浑身发颤,一时间竟是又捡起了往日的侯爷脾气,正欲开口怒斥他,却觉紧掐住自己喉骨那只手的虎口再度加大了力气。
呼吸困难,她难堪得涨红了脸颊,恨不得张口将眼前的男人咬成筛子。
韩振望着她这副样子,缓缓勾起薄唇,低声冷嘲道:“险些忘了,你现在可是无法开口啊。”
“瞪我做什么?四姑娘难道不认得我么?”
认识你?就凭你今天掐了本姑娘的脖子,化成灰烂成泥我都认识你!
褚阅咬牙,眼底迸出腾腾火气。
不过转瞬她便不自觉地一愣,暗道韩振这句话很有些不对劲。
他方才唤的是“四姑娘”,是“褚姵”,那就说明褚姵曾见过——
由褚姵的那碗参茶想到眼前迷雾重重的韩振,褚阅只觉身上的血瞬间冰冷。
“怎么,这声四姑娘你不敢认么,”韩振发觉掌中的女子不挣扎也不叫闹,只是忍着痛不安地轻颤着,心中狐疑,忍不住微眯了眯眼,步步紧逼,“还是说你并不是褚姵?”
眉峰微微抽动,褚阅心中大震,却依旧不挣扎也不乱动。
韩振霎时了然。
他所认识的褚姵,一向是胆小怕事又畏畏缩缩,人前如惊弓之鸟,人后却又像一尊木偶,说得好听些这叫“闺秀”,说得不好听些就是废物,莫说不可能有如此身手,就连学武的胆子怕是一辈子也攒不下来。
所以眼前的女子并非褚姵,至少并非真正的褚姵。
韩振倾身向前,缓缓凑近褚阅的脸。
“你的步法、出拳的身形、一招一式都充满了褚阅的味道。”
“而且是已经死了的褚阅的味道。”
“你不是褚姵。”
“但也不会是褚阅。”
带着剑茧的虎口忽然松了松,他手腕一转改为禁锢住她的下巴,用沉冷的眼神逼视着她,等她开口。
褚阅得了喘息的机会,立刻咬紧了牙关,将哽在喉间的这口腥甜血沫狠狠咽进肚中。
她低估了韩振,也未曾料到他会对自己如此了解。
若非恩仇,谁又会特意去记一个死人的身形、招式。
褚阅沉默,片刻后忽地笑了,挑眉反问,“倘若我就是褚阅呢?”
伴着月光,韩振默不作声地仔细打量她许久,半晌眼底一沉,似有深邃的暗影闪过。
“你的脸确与褚阅有三分相似,可褚阅已经死了,真真切切地死了。你选择假扮她,也实在是愚蠢得可以。”
“韩振,你从未经历过生死,又如何笃定我已经死了?”
褚阅费力地抬起垂在身侧的手臂,攒足力气恨恨地抹去嘴角沁出的血丝,一声一句,皆是对他的嘲讽。
“何为生?何为死?难道一具肉身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便是死了么?人有魄,物有魂,生死皆是由命数说了算,你又凭什么说我已死。”
韩振死死扣住她的下巴,垂眼冷漠地望着她,不为所动。
“你的口气也是像极了褚阅,看来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说吧,你混进安远侯府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褚阅一撇朱唇,轻蔑冷笑,“韩振,我本以为你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又能骗过所有人,定是聪慧过人,可没想到你也不过是个深信狭小眼界的蠢货。怎么,难道你不记得自己在灵前对着我的牌位哼出的那声冷笑了?”
掐住她下颌的手骤然发力,褚阅痛极之际听到韩振沉声向自己道:“你说你是褚阅,那好,我给你机会自证正身。但若你不是,我怕是不得不要你真正地死一次了。”
“我是褚阅,故安远侯褚赟长女,生于康宁二年,本于康宁二十四年父母双亡后继任家主与安远侯爵位,但忽因急病‘逝’于康宁二十七年。但这些不过是外界的说法,你应当很清楚褚赟与我的母亲当年并非是死从越州回京的路上,而是死在了越州,而你应当更清楚,我的死并不是因为积劳急病,而是因为经手褚姵的那碗参茶。”
“说起来,那碗参茶可是苦得很啊。”
“你知道的是很多,但我无法验证你所说的是否属实。”
褚阅顿了顿,好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再度腾腾燃起,她阖了阖眼,咬牙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