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又是一季艳阳之秋。
廿六廿七这两日褚茵褚萤跟着褚泮去了国子监报到,拜见过各馆博士后去街上采买了许多文房器具,又去布庄量了身裁了布匹准备定做国子监的学生儒服,连续忙了两日,却还是没忘了这几个姐姐,廿七晚上酉时刚过便遣了家仆来给褚阅和褚娴送消息,说是许久都没上京,明日希望能约着两位姐姐一同上街走走。
褚娴自然是欣喜地应下了,褚阅即便是想推拒也没办法,毕竟前有赵氏后有褚言,可一想想明日上到街上便不用在赵氏眼皮子底下扮柔弱,说不定还能甩开褚萤她们,抽空自去采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如此一想便心有雀跃,也应了下来。
只是没想到戌时褚言回府后听闻了这件事又遣石青送了两个荷包过来,说是做姐姐的在外不能让妹妹破费。褚阅收下了之后掂了掂分量才知道这银子给的真不少,心中欢喜更甚。
其实每逢年节,褚家长辈都少不了会给小辈塞红包,每年都不少,但借了褚这具壳子后,褚阅曾翻遍了漱雨苑大大小小的地方,翻出来的银子却是连根下品玉簪子都买不了。后来从樱草嘴里慢慢试探着才打听到,原来每岁给的银子都被赵氏收去了,说是这些年来都用在了褚和褚行的身上,但褚阅心知她可没少对王氏献殷勤,这些钱财除了养褚褚行外,怕是有不少都搭在了王氏那。
当初褚在世时可是独独钟情于二夫人宁氏一人,虽对子女们俱是疼宠有加,但对各位夫人和各苑中的琐事难免会在心里默默分个亲疏远近,即便他能一碗水端平,可那些识人眼色的下人也定会随势而动,私吞克扣,怕是样样都不少。
思及此,褚阅便多了个心眼,背着樱草等人抽了一张大面额的银票出来藏在别的地方,既免得赵氏闻讯后又打什么主意,又能防着明日去了街上褚娴紧紧守着她的钱袋子,非要打自己的主意。
就这样哄了褚行去休息,自己则喜滋滋地守着钱袋子睡下,褚阅就这样睡到夜里子时之末,却又被乌檀悄声唤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惺忪睡眼,打起床纱,她看见乌檀捧着自己藏在柜子深处的那件披风,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这么静悄悄地站在床边,默默等着自己起身,忍不住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不知该气韩振不分时候,还是该心疼她一个小姑娘如此日夜不休地忙着。
起身披了外裳又随着乌檀从隐秘小路走到啸云苑,刚一进书房,便见韩振正坐在书案后提笔写着什么,见她来了,很快停了笔,从桌角木匣中挑拣出那方刻了“言”字的翠碧小印,蘸了丹红朱泥,印在角落。
“拿着吧,”待她走近案边,他抬头略扫了她一眼,旋即便将那张纸叠了几折,抬手递给她,“明日去东街角寻陆离轩的掌柜,将那画拿回来。”
褚阅闻言微怔了怔,将信将疑地接过来,展开纸张仔细看了起来。
微凉的指腹似是不经意地拂过自己的指尖,明明是再细微、再自然不过的举动,韩振却是不由自主般微微缩紧了瞳孔,急急地向后撤回了自己的手。
“怎么,你不是要那画么,”他瞧见她一脸戒备地皱眉审视着自己,颇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脸,“明日去陆离轩拿过来,就在这,我要见见你说的那位元平帝。”
褚阅上下扫了他好几眼,终是半信半疑地将那纸条收进了自己怀里,嘴角挽起一个假意逢迎的笑:“呵,咱们韩大公子什么时候这般爽快了。不过你想见老祖宗,也得先看看老祖宗想不想见你啊,万一人家觉着你生得碍眼,就是不愿见呢?”
“碍眼不碍眼你可说不算。元平帝既是连你都能看得入眼,那天下想必是没有不入眼之人了吧。”
韩振说着,捡起案头那本《元平遗事》随手翻了翻,将那章写着的元平帝路遇丑恶水鬼的故事摊开递到她眼前。
“毕竟兼爱万民,这才是咱们的元平帝啊。”
“好吧,只要到时候你别被吓昏过去就行。”
“吓昏过去?”
“大公子不知道么,民间有一首童谣,唤做《痴帝》,其中‘渊帝天生阎罗相,青面象齿身八丈’唱的便是咱们的元平帝老祖宗。说是她老人家生得不好看,青面獠牙像只厉鬼,将北周的瑜皇帝掳来只为逞自己的”
“这元平帝不是个女人么。”
“女人就不能生得丑了?”
褚阅没甚好气地白他一眼,“不过是那些乳臭未干的小混蛋到处乱传唱罢了,你又未曾真见过其人。人家是绝世美人也好,青面厉鬼也罢,横竖都是咱们大齐威名赫赫的贤君,若是没有她老人家在,咱们的沉、辜二州怕是要白白拱手不让给那些四洋水匪喽。”
韩振知道自己说不过她,也不多与她争辩,挥挥手叫乌檀送她回去,自己又看了些别的,很快也便熄灯睡了。
褚阅一路出了啸云苑自回了漱雨苑,可半路上走着走着正瞧见一道黑影利落地翻墙而过,就在她心下大惊正欲同身边的乌檀商量时,却又见乌檀默不作声地指了指逐月苑的方向,垂了首,不说话。
她霎时了然,想起王氏在席间的那番别有所指的话,抿紧了嘴角。
就在褚阅与乌檀一同走回漱雨苑之时,逐月苑书房中的灯火也还在莹莹亮着,明明已是夜半,可褚言依旧尚未入眠,此刻正在书房中捧着一卷枯黄的书册看得兴起,乌青的长发散落肩头,和着身上云杉绿的外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