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公主到!”
陈公公拖曳着长音,声线转了十八个弯,舞姬勾着的脚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赫然熄声的箜篌叫停。
亏得伺候皇族的舞姬反映能力够快,曼妙舞姿才不至于狼狈倒地。
“公主千岁!”靖安帝尚未开口,殿中央的人便“唰”地一声倒了一地。整齐划一的叩拜令人叹为观止。
“好大的排场!”低低的不屑声在角落响起。
陈公公耳尖地扫过去,一眼便锁定了目标。跟班的小太监亮了亮嗓子,“晋国二皇子到!”
投放在百里思青身上的视线霎时转向后方。
雪白锦衣随着淡黄色的暖光袅袅露出一角,与百里思青错开了半个身子的楚离晔慢慢出现在众人眼前。
长眉若画,亮眸如晶,俊雅的飘逸在一瞬间掳获了百里蕊的芳心。
似有什么在心底拔芽而起,百里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忘记了翕合。纯白已然填充了她全部的思绪,教她不能自已的面红耳赤。
即便隔了些距离,端妃还是在第一时间就瞧出了自己女儿的反常。百里蕊那双葱白如玉的手指正扭捏在一起,本就粉嫩的面颊爬满了晕红,好似要将她的五官燃烧殆尽。
她下意识地蹙眉,平静的秋眸里闪过一丝担忧。
百里思青抬足踏进,没有梳洗换衣的她带着宫外沾染的烟尘,如一股清新的风吹拂进了蒹芳殿。
楚离晔紧跟其后,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纯粹与热烈的色泽瓜分了所有人的视线。
在座的谁都知道百里思青的随意,但见她目不斜视地走近,只朝上首微微俯唤了声“父皇”,便自顾自地落了座。
靖安帝也不恼,神态柔和,目送她入了座才移到了楚离晔的身上。
楚离晔淡淡一笑,朝靖安帝行了一礼,“陛下安好。”
靖安帝的眸色漾了漾,心里即使再不舒服,也没有拂了楚离晔的面子。但也毫不客套地漠然笑道:“二皇子请入席吧。”
谁都知道十五年前泱晋于桐城一战,抛弃了折损的兵力不提,没能来得及回宫见难产的司空皇后最后一面,是靖安帝最大的缺憾和心病。
也是那时,靖安帝对晋国生了恨,泱晋两国针锋相对的战火延长了许久,还是因隔山观斗的燕国趁机出手,两国才暂时放下了纠缠,慢慢地关系才有所缓和。
但这种不喜是生了根的,以至于靖安帝见到晋国的人就郁沉闷燥。
楚离晔不计较靖安帝对自己的淡漠,他此番前来是晋国递了国书的,即使靖安帝不愿私下见他,美曰其名设宴而扯了这么多人在场,他也不会在意。
他扬唇一笑,在场的无一人是臣子,不管是不重视还是涵盖了其他意思。这场“家宴”,他有点喜欢。
坐在对面的百里思青捕捉到他的笑容,放在桌上的手掌微微蜷缩起。
舞姬早就退下,没有杂音的蒹芳殿格外地安静。
万昭仪盯着百里思青媚眼流转,率先打破了平静,“百闻不如一见,高阳公主这通身的气度果然像极了陛下。”
端妃帮靖安帝拾了双筷子,笑盈盈道:“高阳和玥小王爷两人从小的情分还是半分没改,这不一回宫就结伴游京,竟是蕊儿她们也不及。”
她的话极富技巧,明里谈笑闲话,暗里却指百里思青顽劣成性又无规矩,这样的话放在女子身上,确实不大好听。
百里蕊却羞愤地低头,母妃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拿她与上官玥作比?她与百里思青可没有什么情分!
百里思青喝了口蝶香递来的汤水,“端妃娘娘未免管得太宽。”
没想到现在当着满殿的人,百里思青竟如此打她脸面!端妃脸上的笑容迅速冻结,昨日在宝仪宫所遭受的冷遇已经让她落了下乘,现今在陛下面前也被驳了颜,以后还如何指望母仪天下?
还有,什么叫管得太宽!以往她哪次不是兴高采烈地抱住自己谈笑出宫遇到的趣事!
她的眼眶倏然转红,却一言不发地继续为靖安帝布菜。
靖安帝皱眉,“青儿。”
百里思青看向他,“父皇有何指教?”
靖安帝想斥责的话被她这般冷漠的神色给憋了下去。
他叹息了声,“玩了一日想必你也饿了,多吃些菜。”
他顿了顿,又道:“就快到你及笄的日子了,你这几日就别再出宫了。”
百里思青放下汤碗,淡声道:“父皇说什么便是什么。”
见百里思青在御前能这样地毫无顾忌,一时间众人对她或敬或畏、或羡又或嫉。
七皇子百里成与百里思青年龄相仿,以前两人也随意惯了,见她一回来就似转了性子般愈发地目空一切,也就不管楚离晔在场,张口就囔道:“八皇妹,端妃娘娘只不过谈笑之语,你这摆脸色给谁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