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有青山绿水,四季轮回,却总让人觉得不如一梦。
百里思青从前做过一个很长的美梦,这个梦由眼前的人编织,再由大段大段的回忆填充,可是一旦醒来就变得遥不可及。
咫尺距离的男子容颜轮廓分明——何其相识的一双眼睛,温润底下隐隐的漠然,漠然之中又有淡淡的怜悯。而当他看向你时,那目光清醒得令人心悸。
他一步一步走向她,用俯视的角度毫不回避地望进她的眼。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的不适和尴尬,眼中流淌着浓烈的眷恋,就好像,他们是多年的伴侣,曾福祸相依,生死与共,一同历经风雨飘摇,携手看顾生命的残酷与困顿。
而不是,在她最鲜活最天真的岁月,把她丢在泥泞里,丢在垂垂死去的青闺中,任凭她抱着那具像极了的尸体,再怎样撕心力竭地呼喊哀求,却决绝走开,头不曾回的陌生人。
她看着他慢慢地走向她,如同在城北的那个雨日拨开大片的灌木丛般拨开了地上的尸体。
然后,他朝她弯下了腰,一双坚实的双臂的伸过来,将她整个人从床上捞起,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这个怀抱的味道她记得,带着淡淡的青木香气,隔着薄薄的一层月白色长衫,胸膛总是比一般人要冷。
她曾在他的怀抱里醉倒,演绎游园惊梦追恋的忧郁成疾,霸王别姬落帷的生离死别……然而现实一掠,其中的爱恨嗔痴都变成了戏台上淡淡的雾,才恍觉一枕黄粱。
她感受到此刻他勒得她很紧,耳旁有竭力隐藏却藏不住发颤的呼吸。她听见他的声音,听他温柔哄道:“白小青,我来了,你别怕。”
呵——
百里思青讥讽到想笑出声,多么深情款款的安慰,多么恰到好处的相救啊!
如果不是他,此时自己恐怕已遭受这世间最肮脏最不堪的屈辱。她是不是该对他感恩戴德?是不是该对他三跪九叩?
但是抱歉,她做不到。
“我哪怕是死在这里,都不需要你来救。”百里思青对着他,毫不留情地泼下冷水。
楚离晔抱着她的身躯微微一震,无人可见的眼底升起一抹悲伤,但下一瞬,这抹悲伤就被强行褪去,只余数不尽的庆幸。
他无法想象,如果他来得不及时,如果他没有找到她,如果……
一切的如果通通化为后怕和感激。他不在乎怀里的人态度对他如何恶劣,语气如何伤人,只要能确保她安全无事,他心甘情愿地接收她现底下所有的情绪。
见他对自己的话视若罔闻,百里思青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可被喂了药的身子发虚,不仅推不动他,人也起不来。
楚离晔似觉察出她想做什么,忽然默不作声地松开手臂,将她又放到了床上。
百里思青以为他会依她所愿不再管她,却见他当着她的面脱下了自己的外衣。
百里思青一惊,刚才薄野赤杀带给她的余悸未未消除,楚离晔的动作令她不禁充满了戒心,“你要做什么?”
楚离晔被她宛若惊弓之鸟的表情弄笑了,他的目光轻轻往她身上一扫,浅色的里衣衬得容色如雪白净,“你这个样子怎么出去?”
百里思青这才想起衣裳被薄野赤杀撕破,自己现在几同未着寸缕。
那种排山倒海的绝望感又蔓延至心上,百里思青受不了地朝他吼道:“我说过与你再无干系,你又何必来救我!你这样是想让我欠你什么!”
她的吼叫里充满了歇斯底里,像是要把一生的恨发泄出来。眸子里极端的厌恶与怖色毫不避讳地射进楚离晔的心底。
他却似不受任何影响,拿着衣裳一言不发地低下头。俊逸的侧脸经由阳光的照射,化为耀眼的金色,那金色又缠缠绕绕于他的指间,令简单的穿衣动作显得尤外地温柔。
楚离晔越温柔越不在意,越一声不吭,百里思青就越不能忍受。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衣裳穿在自己的身上,无穷无尽的耻辱与痛苦堆积在胸腔里,压得她整个人快要爆炸了!
不管是被抓被困,是死在故友还是死在敌人的手里,百里思青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将声音放到最大,疯狂的嘶吼只为了引来其他人,“你滚啊!我不要你假惺惺!不要你来救我!你滚!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实在恨透了楚离晔的沉静,也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见证她最狼狈最无援的时刻!为什么是他!
人不会踏入相同的河流两次,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他凭什么出现在这里?凭什么以恩人的姿态站在她的面前?凭什么要她向他回报的背叛和绝望俯首称臣?
面对她的竭嘶底里,楚离晔的呼吸渐渐不稳,可是表情越发淡然。他飞快地替她将衣裳穿好,然后再次将她抱在了怀里,大步往外走去。
“咳咳——咳咳——”嗓子哑干了,百里思青躺在他的怀里不停地咳嗽起来。
楚离晔立即担忧地停下脚步,轻轻替她拍了几下背,问道:“好受些了没?”
百里思青顺着气别开了脸,“我是好是坏不用你管!”
见他又迈开了步子,百里思青不禁咒骂道:“你是聋子还是畜生!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滚开!我宁愿死在这白暮城里,宁愿受尽千人、万人的凌辱,也不想跟你待在一起!”
楚离晔不受干扰地带着她走出了屋子,即便是情非得已,怀里的人依然给了他久违的温存,抱着她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