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沈槐被接出医院,他皮外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了,就是腿上还绑着石膏。出事以前他跟老胡,和几个一起从国内过来的工作人员都住在厂房里,给程佩租了个宾馆房间,眼下要过年了,但这边没有年假,有的夜班工人也要上班,去厂里过不方便,去程佩那儿也不方便,沈槐本来想让程佩定个会做中餐的酒店,但任垠予提出自己租的房间是个套间,可以去他那里吃年夜饭,程佩就配合着,不听沈槐的,把地点定在了任垠予住的地方。
当晚总共六个人,沈槐,任垠予,老胡,程佩和另外一男一女两个沈槐从国内带来的工作人员。那两个年轻人不知道会跟大明星任垠予一起吃饭,刚来的时候束手束脚。从中餐馆的定的外卖味道一般,但程佩拿出了几瓶从国内带来的炒菌子和辣酱,引发哄抢,大家边吃边喝了几杯,那两个年轻人也放开了,男生是个腼腆的后辈,也解开衬衫扣敞着衣领和老胡划拳,女生掏出手机,抓着任垠予自拍,在春晚的背景音里,谁都很开心。
趁那个女生选滤镜的时候,任垠予抬头去找沈槐,沈槐靠在窗边,支棱着他的石膏腿,在抽烟,一边看着屋内闹腾的大伙儿,神色轻松。任垠予能看出来,那场火灾给沈槐留下了阴影,他这半个多月都情绪沉郁,难以恢复,眼下终于有些点生气。
“我回头再给你签名。”任垠予从女生身边起身,走到沈槐身边。
“不再去吃点儿吗?多吃点肉对你长骨头有好处。”
“不吃了,又没法运动,吃多了积食难受。”沈槐揉了揉肚子。
任垠予盯着他的手,也想覆上去揉一揉。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再忍一忍,骨头再长好些,就可以拄着拐杖出门散散步。”
沈槐吐出一口烟:“怎么,你还要在这儿待够一百天?”
任垠予有些犯怯地抬眼看了看他,没说话。
“你也有工作,过完年应该就忙起来了,早点走吧。”
“我不走。”
沈槐咬着烟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忍下了一句,没再说话。任垠予却更加委屈了。
“你是不是觉得大过年的轰我不好看,留着狠话之后再说?”
沈槐笑:“挺有自知之明嘛。”
“沈槐,我不会走的,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除了让我走。”
沈槐咬了咬牙,看起来是有些动怒了。
“任垠予,这是哪儿?”
任垠予愣了愣:“赤道内亚。”
“对,一个热得要命的鬼地方,而就在半个月前,我才从火里死里逃生,我最好的朋友的哥哥死在了我面前,我受的伤不轻,浑身疼,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觉,这腿医生说没大碍,但万一恢复不好,鬼知道我以后会不会瘸,你真当我对这些没怨气吗?”
任垠予愣在那,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沈槐在怪他,他想过,这一系列变故都是从他得到了沈槐的心,开始的。
“这些怪谁?那帮流氓一样的工人?在他们背后搞阴谋的政客?怪我为了夺回家产给林远在这里下了套,结果自己也糟报应了?”
沈槐看过来:“那再往前推,林远是怎么能把沈氏夺走的?不仅是因为他做的那个庞氏骗局,如果那时候我和我姐没有斗得内忧重重,林远这个外患也伤不到我的根本。”
“怪我。”任垠予说,“一切都怪我,我看着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我其实从来不内疚,我觉得我被你重视,你为了我愿意跟亲人反目,我心里很高兴,变态一样地高兴,我只是没想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没想到你会受这些罪。”
任垠予伸手抓住沈槐的手,他的器宇轩昂,明眸皓齿,此刻都没了光彩,不远处那个和任垠予自拍的女生,看着大明星任垠予像个卑微的普通人一样,抓着沈总的手,眉间微微耸着,轻声恳求。
“你有怨,要生气,我都在这里,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让你做什么,是想让你什么都别做了。”沈槐想把手从任垠予的手心抽出来,但没成功,“我栽了个大跟头,我不想栽第二个。”
任垠予轻轻摇了摇沈槐的手,“我知道错了,我跟你说过的,我都知道了,以后我不会故意讨好你,我就原原本本地对你,就算害怕你不喜欢……我也不装了。”
沈槐抬起眼看他,正好在这个时候,有烟花“啾”地一声升上夜空,爆裂开来,花瓣般的光束四散,照亮了沈槐那决绝,却又决绝得迟疑的眼神。
“有人放烟花!”
“好像是华人街那边的,还不错啊还能看烟花。”
其他人好奇地聚过来,沈槐趁机把手抽走了。任垠予的手指互相蹭了蹭,体味残留的余温,然后也扭头看向烟花。
这实在是老天爷帮忙,这段对话被仓促结尾,便还有余地,他又拖延到了时间,并且沈槐那一瞬的动摇也被定格了,会留在他的心里,不停地摇他的心,直到自己再次对那里发出下一次进攻。
当晚大家都喝的不少,就顺便在任垠予住的旅馆开了房间,沈槐喝了酒,身上出了汗,想洗澡,但没有护工,老胡又已经醉倒了,只能自己在卫生间里拧毛巾擦身。
他就穿了一条内|裤,站在镜子前十分笨拙得跟那块怎么拿都不顺手的毛巾较劲,实在是缺乏动手能力,没一会儿就没耐心了,皱着眉头生闷气。
这个时候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沈槐回头,看见任垠予闪身进来了,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