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七十章?谁人,一入情关??
?这个村庄,这条河,在凌仙慈和翁刚看来,同先前他们一路上所行经的许许多多条河流与万万千千个村庄根本没什么不同,都只是一处路过的陌生地点,毫无任何差异。
但对血龙来说,它却是极不一样的。这条小河,这座小村,对他而言,其意义简直非同凡响。
曾经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几乎每时每刻,他都在想念着这个地方,犹如魂牵梦萦一般,心之所向,神思所系。?
而今天,当他终于如愿以偿地重又走到了这个所在,这片魂灵停泊的港湾。
当一步一步地,越来越靠近它,红衣少年却忽然无比地紧张,担心,纠结,拧巴,他的心情越来越激动难捺,呼吸逐渐急促,有如喘息。?
就是在这种矛盾交织的心理作战下,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已产生暗里卑微,自惭形秽的念头,突然不可理喻地焦虑烦躁,甚至都开始莫名恐慌害怕起来。??
所以在路上,甚至有好几次,他都恨不得立刻掉转头去,绕过此地,从其它的路径赶往昆仑山。?
可是这座小村庄,偏偏却又是通向昆仑的须经之路,必由之地。他绕不过去的。倘若能插上翅膀飞过去就好了——血龙自己觉得自己已经口干舌燥。?
他气粗声喘地接近了那条小河流,往事忽然历历在目。而这条小河,仍旧还是如同以前,一般无二,围绕着对面的小小村落,缓慢而潺湲。?
那水面上袅袅蒸腾的水雾,虽然并没有从前那般蔚然大观,但依然缭绕,水汽氤氲,飘拂摇曳,使得对面的那座美丽的小村庄,越发地显得美好安宁。?
血龙的心弦似被什么东西狠命地揪住了一般,越绞越韧,越绷越紧。他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迈动着步子,就这样移动着移动着,向那曾和某人最初相遇的小河边艰难靠近。?
但在忽然之间,他的心宛如被人搬起一柄巨大的铁锤狠狠地敲击了好多下。在巨震之后,他内心所有思虑瞬息变得无比平静,仿佛鸦雀无声,万籁刹那俱寂。
这种感觉,令他浑然不知是痛楚,是麻木,还是寸寸地碎裂了。然而,有一点他是确信无疑地知道着的,那就是如暴风骤雨席卷脑海,横扫心湖的巨大愤怒!??
彻头彻尾的愤慨毫无征兆地吞噬了他,措手不及而又痛苦悲愤。因为在那水雾弥漫的小河对岸,他看到了朝思暮想的香木姑娘,看到了他日夜思念,无时或忘的美丽异族女孩儿。??
她还是像从前那么的美,秀丽可人,穿着一身红红的衣裙,红色的夹衣,并且还牵着他在那天请托她代为照顾的那匹大红马。
红马油光闪亮,已经显得非常膘肥体壮,肯定一直都被她照拂得很好的了。??
血龙摇头想笑,内心却又着实凄惶无比,似乎心肝片片飞散,只剩下一腔无着无落的虚空茫然。
因为这一切,虽然确实就是他想念多时,在脑海间预演过无数遍的温馨画面,可在他心目中的那幅绝美画面里,却从来只有红裙秀宁的某女子,绝对并不包括此时此刻,正亲密陪伴在她身边的那个高大健壮的年轻男子。??
更何况,香木姑娘她和那名男子,尤其正自四目交投,相对喜悦。不必多心,任谁一看二人之间言笑晏晏,甚为相得的默契程度,都可见证其关系必然亲昵密切,显然彼此双方互有情意。
他们两个就这样在雾气蒸腾的小河边,沿着河流漫步,低低地说着一些血龙听不到,也无心倾听的闲话絮语。
似这般河边牵手漫步的温馨画面,确曾在血龙的脑海里,心灵中,迷梦内,都分明不停地交相出现过不知几多个千百回……??
可是他从来就没有想到,现实竟如此的逼仄,如此的残酷。梦幻的美好一旦触及到冰冷的现实,顿时就触礁破碎,即刻湮灭,再也无法存留。??
梦想里替自己保留的那个角色在现实之中,其实却早就另有其人。梦景再美,原来也终究只是一团虚幻啊。
现在,他是多么地希望正在自己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都并不是真实的,都只是令他持续沉沦,无法惊醒的一个难以相信的噩梦。绝望的事,无非做梦而已,而现实之中的图景,仍还是和他以前的梦境一般的美好圆满??
——那牵着香木姑娘纤纤素手,欢悦笑语,与情境完美契合的男子,其实并不是对面那个高大健壮的青年,而是他自己。
然而,今天,然而……这所亲眼看到的一切难道当真就仅仅是幻梦而已吗?嗯,主角不是我自己,那就一定不是真实的啊。
如此光景,良辰谷旦,红颜相对,佳人近在眼前,却不料仅此一步之遥,即是咫尺无涯,云壤天各。血龙难以接受也不可承受,整个头脑都不禁变得有些炸裂,无数杂音烦嚣,无比混乱起来。??
他想立即就远远地逃跑,躲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昆仑山了,也不管以后会身在何处,只要尽快逃避掉,远离了这片让他美梦破灭,憧憬粉碎的痛苦失落之地就好。?
像是这样纷乱如麻地想着,血龙欲哭无泪。但他却依旧呆呆地站在这边岸沿,对着那边的那两个人痴痴伫立,停驻如一面惨被风雨磨涅得苍老憔悴的酒幌,一杆遭遇折戟沉沙厄运的军旗——?
?明明摇摇欲坠,可为了某种几乎毫无悬念的微弱希望,他仍然勉为其难地迎风而立着,在狂飙席卷中悲怆招展,暴露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