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而云霏开的时候,一群端着洗漱用具的丫鬟们,在领头丫鬟翠儿的带领下,朝着西南方向走去。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还没进到半圆形的拱门处,就远远地见到另一群丫鬟们卑躬屈膝、毕恭毕敬地退了出来。
两队的领头丫鬟见到彼此,各自交换了个眼神,不稍多时,端洗漱用具的丫鬟们表情变得凝重,气氛亦随之变化。
寝殿的门还来不及关上,翠儿前脚刚跨进殿门,一股淡雅的清香从里头飘出,窜进鼻息间。和以往的熏香不同,这剂香料中,添加了鄙,清凉中带着提神醒脑的功效。
“元妃,请洗漱。”翠儿站到一旁,低着眉眼道。
“不应该带上‘娘娘’吗?”坐在梳妆台前的女人手执一柄木梳,边梳着乌发边淡然道,“在这之前,也没有请安这一规矩?”
翠儿一惊,女人的那种不怒自威的语调惊得她后背泌出薄薄的凉汗,她诚惶诚恐地跪于地,掌心撑地做俯伏状态。“娘娘息怒,奴婢知错了,请娘娘息怒。”
“赶紧起来帮本宫梳头吧。”
稍许的晃神后,翠儿恭恭敬敬地从地上站起。她微抬眸,入眼的一袭大红色的衣裳,薄薄的料子包裹着身躯,稠密的乌丝披散在肩,那长度直垂到地。此刻,日光穿透木窗格子倾洒了进来,投在女人纤瘦的身上,就背影而言,真真是妙不可言,只是这容貌……还算不上是最上层的。
可,不同于往日的易怒,此刻的她,平静中带着威严,不可侵犯的气质宛若高高在上的王者,即便是坐着的,也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敬仰来。
之前进门时,兰芷递来的眼神就告之她小心,却不知她的小心翼翼还是被抓到了把柄,最令她惊惧的不是元妃的暴躁,而是无常的平静,这是试探还是暴风前的平静?
“要本宫去请你吗?”
平缓的语调让翠儿二度震惊,几乎是小跑着的,她不敢懈怠地快步来到女人的身后,拣起台子上的木梳,微微屏息了后开始替女人梳头。
只是一个早上而已,她竟然两次出错,若是以往,元妃定会赏她五十大板,然这次,元妃却没有责罚她,只是让她梳头。而对她来说,这样的沉默堪比凌迟,倒不如直接体罚了来得好。
“知道本宫为什么不责打你吗?”
铜镜里映照出来的容颜不苟言笑,闭着的双眼和没有表情的脸让人不清楚元妃此刻的心情。梳头的手停滞了下,翠儿盯着铜镜里的倒影,缓缓摇头。
“提醒你,那是本宫的责任,给你一次悔过的机会,那是信任你。对于责罚,要罚得对方心服口服,起码知道自己错在哪,而不是是非黑白不分,错误周而复始一直循环。”
拿着木梳的手轻轻颤抖,翠儿望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主子,一时间无言以对,留下的只是纷杂的情绪。
“盘好了吗?”
翠儿后退了步,低眉垂眼说:“回娘娘的话,已经好了。”
女人点点头,缓缓睁开双眼。
朱唇、丹凤眼、凝脂雪肌,乌丝被盘成了复杂的云髻,璎珞发簪绕了整个发髻,稍微晃动脑袋,便能听到璎珞相碰的清脆的声音。
她是花了三天的时间才适应了这张脸,也才真正意义上的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虽然这三天中,她无时无刻在睁眼和闭眼中期待着能再次见到圆圆的蒙古包顶,能听到嘹亮的歌声和悠远的牛哞声。
堂堂一朝公主,一国王后,一代巾帼,竟然莫名其妙附身在一个陌生的女子身上,而且还是个闺中怨妇,毫无能耐,只会争风吃醋、为名为利为情争宠。
她可是大清王朝康熙帝的六女,下嫁敦多布多尔济的和硕恪靖公主,南征北伐,促进蒙古和大清王朝之间和平共处并带领蒙古百姓过上富裕和平生活的海蚌公主。却在一夕之间……成了柔弱的让人瞧不起又处处受气的太子妃。
这、这真是比登仙还要让人掉眼珠的奇闻!
如今,即便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也不得不去面对了。何况三天的时间,也足够她正视这个事实了。只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哪怕这具身子是元氏,这里面也是货真价实的恪靖公主。
目光从铜镜里的影像中收回来,恪靖淡淡说:“平日里就简单点,除非到了特殊的日子再盛装打扮。”成天只知道把自己打扮成孔雀的女人,只是摆设的花瓶,中看不中用而已,她是恪靖公主,心里装着天下,而不是整日对镜贴花黄,眼巴巴等着夫君的宠幸。
簪花才解下来,就听见门外嘈杂的声音,守门的丫鬟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边跑边喊,“元妃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丫鬟的话刚落毕,一个长相不凡的男人被太监拧着耳朵给拎了进来。在他们身后,是穿朱红色高腰长裙,外罩暗红色金丝边大袖衫,臂弯挂深红色画帛的女子,她梳着高耸的发髻,层层叠起,发髻周围盘着九鸾银钗,每支钗上都镶嵌了枚红玛瑙,不失高贵也不显奢靡。
螓首蛾眉、琼鼻朱唇,即便已过三十,但她纤长的身躯和姣好的面庞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磨砺,而眼底的锐利光芒让她更多一丝普通女子所没有的严厉,只轻轻一扫,那股傲临天下的风范便在眼角流露。
这突如其来的一遭让恪靖有了短暂的晃神,而常年积累的沉稳也让她极快速冷静了下来。她站起身,望着那个被太监揪住耳朵的男人,看向站在男人身后的女子,说:“母后,您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