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五天总算过去了。一下班等于卸了一副重担。坐车回家,虽然和上班坐同样的时间,同样的里程,但感受却截然不同,回家时的车总感觉要快一些。列车好像是随着人的心情而行驶。
列车在群山中穿行。车窗外仍然灰蒙蒙一片,绝少人迹。乔晨盯着外面看,在空泛中寻找一切可以引起兴趣的景点。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走过来,停住脚问他:“师傅,这个座位有人吗?”
乔晨回过头来,打量他一眼说:“没有,坐吧。”
男人把孩子放在座位上,急忙卸下身上背包,往行李架上搁放。那孩子眼睛忽闪忽闪,瞪着乔晨看,像是认识他。男人安放好背包,坐在孩子旁边,乔晨笑着说:“这孩子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长得一样就放心了。”男人和善地说,那言外之意就是:这是我的种子,没有假冒。
乔晨见那孩子可爱,就逗他一下,孩子“啊啊”叫两声,伸出小手让乔晨抱,乔晨刚要抱他,那男人抢先抱起孩子,冲乔晨一笑,说:“这孩子老往身上尿。”
乔晨清楚,这男人怕自己的宝贝在他手上出现意外,不禁一乐,他理解做父亲的谨慎。孩子在男人怀里乱动,张手要往座位上爬,父亲不让,掏出一个塑料玩具逗孩子。
突然,邻座一声尖叫把他们吓一跳,乔晨站起身来看,见前排座位上一个留长、蓄胡子的年轻人正仰面唱歌,他的嗓音有些尖利,刚听时有些刺耳,唱几句之后就听出了韵味。曲调是西北地方民歌,高亢悠扬,隐含着思乡的忧伤。
一曲唱完,旁边几个皮肤粗糙,衣服破旧的民工催着他再唱一曲,他们像是同伙,结伴而行四方打工,唱者也不推辞,他把目光投向窗外,调好嗓音,继续唱起来。
春天到来风沙扬,
告别亲友离家乡,
妻儿送我到车站,
父母叮嘱早归还。
乘坐火车两整夜,
眼望异乡心酸,
将来的生活怎么办?
思念亲人泪涟涟……
“是谁再吼?”旁边座位上一个躺着睡觉的小伙子爬起来,怒气冲冲地喊。
人们都看他,没人搭理他。
“像狼叫一样,嚎什么?”那小伙子又嚷嚷一句。
唱歌人依然倾泻着他的歌声。
忽然,那小伙子“啊——啊——”地恶吼两声,那声音歇斯底里,像野兽吃人一样凶残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歌声顿止。大家都冷冰冰地瞪他,一个中年女人走到他前面,沉下脸训斥他:“人家唱歌,关你什么事?”
“我听得头都快炸啦。”他哭丧着脸说。
乔晨冷笑一下,心想,如此悠扬动听的歌声,竟然让他头疼?可见他没有艺术素养,由此看来,人确实有高低优劣之分。
那小伙子被女人拉到后面车厢去了。这时几个民工小声谈论起什么,一些话传到乔晨耳朵里,好像商量在三原西站倒车,到南方打工去。
乔晨既怜悯他们的颠沛流离,又佩服他们的坚强忍耐,同时还羡慕他们无拘无束的自由。人在奋斗中,其人生经历必是雄浑壮阔的,男人不是温室里滋养的花朵,而是风雨中昂挺胸的大树,遭遇雷鸣电击,也直立向上。
列车到达三原站,乔晨下车,跟随旅客们出站,往站前广场去,等候83路公共汽车。不一刻,83路汽车开来,乘客们一拥而上,霎时挤满整个车厢。女司机关住车门,动马达,慢慢吞吞地向前开行。乔晨站在车厢前部,扒在司机座位后的横杆上,观望两旁的街景。整个城区都在改造,到处都是拆塌的旧房和新建的楼群,工地连片,规模宏大,一座座高层建筑拔地而起,拉高城市的天际线,让天空变得狭窄、逼仄,形成奇特的、不规则的几何图案。大街两旁的行人们低着头左躲右避,急匆匆地赶路。飞扬的尘土从车窗上吹进来,呛人鼻息,乔晨不得不掏出手绢捂住鼻孔。车内有人开始抱怨、咒骂。
女售票员态度恶劣,在一个停车站,硬要把一个衣服破烂、没钱买票的老太太往车下撵,乔晨看见,于心不忍,掏出钱想给老太太买票,老太太却腿脚麻利地溜下车去,唠唠叨叨向后走了。车刚起动几步,又“嘎吱”一声停住,一个行人横过马路,挡住了车道,女司机把上身探出车窗外,破口大骂:“他娘的,你活腻歪啦?!”那行人表情木然,视而不见,慢悠悠地走出车道,好像这世界除了他别的都不存在似的。
“可能是一个聋子。”乔晨插话说。
女司机没吭声,回头狠狠瞅他一眼。旁边一位姑娘看见,捂着嘴偷笑。
乔晨顿觉尴尬,怪怨自己多嘴,一路再不言语,现在的人大都没有耐心,一言不合,就可能引起争吵,甚至大打出手,没有做人的品性。到站下车后,他顺着大街往家走,一边走一边想社会上的事情,刚走了一百多米,猛然觉见一只手搭在肩上,惊吓一跳,转过头看,却见是胡兆宇这小子。“喊了你好几声,也不理我?”胡兆宇笑着问。
“没听见呀。”他眨眨眼皮说。
“你想啥呢,这样专神?”
“没想啥。”
“中午有事没有?”
“没有。”
“走,咱们去饭馆喝酒去。”
他犹豫一下,跟着胡兆宇往饭馆走。路上,胡兆宇嘻皮笑脸问他:“咱们上次碰见的那个女的,是不是和你一起下的车?”
乔晨想起那个吴亚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