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听严鸿口口声声讲要秉公办事,眉头也舒展开了。沉吟片刻,道:“不太妥当?哼哼,杨顺在宣大干的事,何止不太妥当。他是胆大妄为,直把国家防御外寇的长城,变成自家捞取富贵的金库,横行不法,祸国殃民,纵然千刀万剐,也不能洗雪其祸患!”
严鸿道:“愿闻其详。”
沈炼也不客气,开口道来。从杨顺平日里克扣军饷,酷虐将士,霸占军垦民田。对蒙古,私下里暗通款曲,开边境黑市牟利。作战时指挥无方,导致将士损伤惨重,却瞒败夸胜,乃至于杀良民冒功。这些罪孽如果摆到明面上说,哪一条都够罢官杀头的。不过具体内容上,和杨大业讲的也是大同小异,而且还不如杨大业的系统详尽。毕竟杨大业就在大同,手下有锦衣组织,而沈炼只是以戴罪之身,自己去调查,或者记录传言。两者的情报能力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从这方面说,沈炼已经算做的相当不错了。整个宣大地区,论起对杨顺罪状的掌握来说,沈炼大约仅次于锦衣卫组织。
听沈炼说完,严鸿道:“杨顺果真有此劣行,着实可恶。然而人言可畏,不知沈先生可有证据?”
沈炼又沉吟片刻,道:“也罢,我便给严钦差看看证据。”说罢转身起来:“严钦差稍候。”开了门离去。
沈炼离开,严鸿轻轻捏了下张青砚的手,低声道:“且看他却有些什么证据。”
张青砚也轻声道:“却不知我师姐如今是否在庄子里。”
严鸿道:“我自然醒的。待先问了杨顺的事,再做其他打算。”
过了约莫一顿饭功夫。沈炼回转来。捧着一个大纸盒子。把盒子放到桌上打开。严鸿看时,里面是些纸墨笔。拿起看时,有的是类似日志的事件记录,记录杨顺某年某月,在何地与蒙古人暗开生意;或记录某年某月,打了怎样的一个败仗。还有的则是沈炼笔录的边军士卒、乡民的口述,之后则有证人的画押。乃至杨顺杀良冒功,也有幸存者和遇害者乡邻的口述。这里面的材料总共约有数十份。每一份记录或详或略,但看得出来,沈炼搜集这些相当用心。这不是从某个衙门的故纸堆里挖出来的,而真是亲身走访基层得出的结论。
严鸿一边看,沈炼一边在旁讲解。他也不瞅文件的文字,随口说来,如数家珍。严鸿心道,这人去当老师倒是挺合适的,完全脱稿讲啊。不过也看得出来,他对这些材料真是倾注了心血搞来的。尼玛。沈炼你到底有多恨杨顺啊。不对……
待大致看完一遍,严鸿将材料理好。对沈炼道:“如此,先生将这些文书交给下官,下官回头便查办杨顺。”
沈炼道:“严钦差,您老看来,这些文书,能够坐实杨顺罪状否?”
严鸿道:“能否坐实,还要看三法司审理。不过在下官看来,杨顺为非作歹之事,倒是多半跑不了。(
沈炼道:“照啊。既然如此,便请严钦差发随行天兵,将杨顺那厮当场逮捕。沈某随钦差进京,呈上罪证给三法司,以惩此恶贼。”
严鸿不想沈炼这般精明,居然要自己先逮捕杨顺,再给证据。他原本想的是,把证据拿到手,然后再去敲诈杨顺,之后回京把证据交给严世藩,再让老子出马,把杨顺另调个岗位,大家驴粪蛋表面光,落个彼此相安无事。然而沈炼既然这般说,这事儿却没这么简单。
严鸿心知此次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了结,但表面仍笑道:“沈先生您也是锦衣卫出来的。下官此次虽然有节制诸官的王命,但宣大毕竟乃国朝九边重镇,若是要当场逮捕杨顺,未免儿戏了些。有沈先生这些罪状在,下官回京之后,自当如实面君,另选贤能相代。沈先生,下官这里以名誉相保,只要你给这些罪状是真,决不让杨顺在宣大总督之位上待过端午节去。”
沈炼呵呵笑道:“严钦差,你把沈某当傻子了。你严家与杨顺的关系,自不必我说。我这里把罪状给了你,回头你一把火烧了,却又如何节制杨顺?至于你严钦差的名誉,哼哼,沈某远在边塞,耳目不通,却也没听得严钦差有什么好名誉。”
严鸿见沈炼说话如此不客气,闷闷一气,待要发作,忽然心念一转,又笑道:“既然如此,沈先生,敢问您手中,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证据?”
沈炼面色一沉,旋即昂然道:“杨顺的证据,都在此了。只要严钦差你将杨顺当众逮捕,沈某随后便亲携证据随你进京。若要我先在此把证据给你,却是不妥。”
严鸿又道:“杨顺之事,便这般也使得。沈先生,下官还有一言。您是我岳丈陆大都督看重之人,虽与我父有些不愉快,但彼此都是为了国家。下官此次来查办杨顺,正要倚重先生之才。未来锦衣卫中,先生这等文武双全的志士也是少有。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结,下官斗胆在此说句好话,先生可否与我严府捐弃前嫌,共谋朝政,彼此为天家出力?”
沈炼冷笑道:“严钦差,我与你父严世藩,又无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我鄙夷他的,不过是欺君弄权,贪赃枉法而已。一班儿朝廷文武,皆在你严府老小阁臣面前如奴婢般摇尾乞怜,沈某偏不来赶你这热灶头。便是你父严世藩,他若肯不再为恶,我何必与他记仇?但他若依旧如故,干那些祸国殃民的勾当,我便要如对付杨顺一般,早晚将他绳之以法。须知天理昭昭,善恶有报,严钦差你若真有孝心,不妨回去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