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有一名小军跑到树下禀报道:“回禀钦差,又来了一艘船,那船比前三艘还大些,而且压船的,是盐帮的人。”
彼时大明朝的江湖格局,有人曾说是“有田就有派”,这话确实有点夸张。但是如果说“有派就有田”,则八就不离十。要知一个门派要想维持,必须有自己的固定收入。不做田地收入,就得收黑道保护费。至于所谓劫富济贫,这种话本里的故事拿来骗人行,自己也信就不大好了。
当年白莲教一喊出均田免粮的口号,马上就成为武林公敌,人人喊打,便是因为这等于是要绝了大明诸门派的财路,不跟你玩命跟谁玩命?但是天下各帮派里,盐帮却要算的上一个异类,因为它自身真没田,它的所有收入,都来自于盐。
盐帮本是一群盐枭组织起来的帮会,可后来财力日雄,便琢磨着洗白了。在高人的指点下,盐帮摇身一变,成了灶户们的保护者,帮中的首领,分别担任了灶户中“总催”、“总甲”等职务。对外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帮众几十万,不过这是把大明朝所有灶户盐丁都算在里面。实际上大明几大产盐区的灶户谁也不认识谁,怎么可能有一个共同的帮主?无非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两淮出盐多,灶户盐丁近五万,也是股不小的力量,加上民风剽悍人多习武,这盐帮扣除水分,也是个有实力的帮会。往日盐帮的作为,就是护盐,靠着自家拳头大,人头熟,保证私盐能顺利的通过巡检,赚取佣金。再有就是从灶户身上抽佣,但也能保证灶户们卖余盐,不被官府逮捕,以及卖的盐能收到合理的报酬。
正常的有引盐,有时也需要盐帮的人押运,保证运输途中,不被劫掠。毕竟这两淮上的灶户颇为剽悍,一般江湖人也不愿意招惹。盐帮与万寿司的人,也算熟悉,自从宁威上任以来,彼此有些默契,只要看到盐帮的人,通常便不予阻拦。
可今日情形不同,不等严鸿说话,宁威已经喝道:“不管是谁,概不放过。今日宁某枪下,认不得故人!”
万寿司这段河道常年水浅,需要用纤夫拉纤,把漕船拖拽过去。但见从这艘大漕船上,下来几十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精赤上身,拉着纤绳,任那粗大的绳索,把自己的肩头磨肿、磨烂。烈日当空,这些人弓身用力,不多时身上,额头上就沁出了豆粒般的汗珠。
一个三十几岁的精壮汉子,赤着上身,站在旁边指挥着纤夫,吆喝道:“加把劲啊,用力拉。等过了这老虎嘴,我蔡公冲一人赏你们一两银子。大家可以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蔡公冲蔡总催,是最讲义气的,从来说话算话。”
话刚落地,就听一人冷哼道:“蔡总催,你说哪是老虎嘴啊?这不是叫万寿镇么?几时改的名,本官怎么不知道啊。”只见随着说话声,大批人马从那林间、草后冲出来,呈半圆形,把这些纤夫围在正中。为首一人,却正是那位宁威宁老虎。而身后则是万寿巡检司的弓兵们,这帮人个个刀枪在手,如临大敌,几杆鸟铳上的火绳已经点燃,还有人将佛郎机推出来,对着那艘漕船。
蔡公冲见宁威摆出这种阵仗,心中大惊,心道:查个私盐,不至于摆出一副拼老命的模样吧。只得强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宁巡检宁大将军,小民给您见礼了。”等磕过了头,他又笑道:“宁巡检,我这一船的盐,可都是有引的。前些天这还是浙兵驻防呢,什么时候换的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