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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之前,长琴不是没有想过等自己见了悭臾要说些什么,等真的见到了,他突然发现一切话语都是多余的。
悭臾还是当年的悭臾,他没有忘了自己,没有忘了他们的约定,仍旧把他当朋友。
从恢复记忆以来,长琴第一次露出了真正开怀的笑意,不带半分勉强。
不管河岸尽是湿漉漉的泥沙,长琴抬手振袖,席地而坐,随后手腕一翻,五十弦琴便显现在掌心。
长琴垂首,目光掠过这把许久未曾被他召唤出来的本命法器,双手悬于琴弦上方,手腕轻动,指尖抚过琴弦……
第一个音符有些干涩喑哑,很快便变得流畅悠扬,尘封了数百年的上古琴音,终于再度回响在这片天地间——
跨越了无数的时间和空间,只为这一刻的重逢。
琴音似人心,旧音未改,旧人犹在。
指尖拨动着琴弦,长琴再次抬起头。
悬停在半空的黑龙早已微阖了双目,缓缓地降落下来,姿态慵懒地卧趴在河岸边长琴膝旁,长长的龙尾一下下地拍打着水面,与琴曲相应和。
悭臾果然还是那个悭臾。长琴唇边笑意加深,收回目光,全神贯注于手中的琴弦。
萤草站在赤水岸边,好奇地探头看向水底,然后就被腾空而起的黑龙带起的水珠溅了一身。
不等萤草自己擦去脸上的水,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只轻轻拂过自己脸颊发顶,被溅到的水珠瞬间便蒸发得干干净净。
萤草冲献笑了笑。
献回了个笑容,然后站到萤草身边,和她一起看着悭臾和长琴——方才长琴换了个轻快激烈的曲子,悭臾便撒欢似的在水里窜来窜去,时不时冲天而起,发出与琴音相和的高亢龙吟。
“我还从没见过悭臾这么高兴的样子。”看了一会儿,献忍不住开口道:“……他刚来的时候性子十分不驯,虽说父神大人是让他来给我做坐骑的,我却连碰一下都不行……”
还记得黑龙刚被天帝的天兵天将送来的时候带着一身伤,几乎气息奄奄,可偏偏她想接近的时候又格外警觉,总是凶巴巴地低吼着恐吓人——就像她很久很久之前曾经见过的小狸猫,爪子和牙齿都尚未长好,却张牙舞爪地不教人靠近,色厉内荏得可爱。
其实献被驱逐来至这赤水,等闲是不能离开这里的,所以她很不懂天帝为什么还要送她坐骑。不过既然送了,她也不会拒绝,这赤水荒野千里,几乎看不到什么生灵,她一个人实在太寂寞了,有一条可爱的龙陪着,也算聊以慰藉,所以她还是很殷勤地想要帮对方治伤的。
可真等接触了对方以后她才发现,对方的桀骜不驯并非是装出来的,明明身上带着天帝亲下的禁制,本能地要向主人伏首,他却始终硬撑着没有向她低过头,偶尔睁开眼时,金色竖瞳里除了不甘和绝望,还有一抹倔强和傲气,浮浮沉沉,挣扎着,始终未曾黯淡下去。
那份骄傲是刻印在骨子里的,哪怕天帝下了禁制,终此一生都只能为他人之坐骑,永无自由,他也并不会就此简单地被驯服。
献一度还担心过对方会不会在伤口痊愈之前就身殒,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过出人意料地悭臾倒是很快就恢复了,只是不肯说话。献也不在意这点,甚至连坐骑之类的话题都未曾提起,反正她被困于赤水,有没有坐骑根本无所谓,只有有人陪伴她——哪怕不说话不交流,只要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存在,她便也能安下心。
就这样过了许久,当某一日献如往常一般再次前往悭臾住处看望悭臾的时候,就见对方闭上眼,缓缓地垂下了高高的头颅。
金色双眸阖紧,献看不出悭臾当时的心情,但她总是忍不住想起第一面时对方那双不甘又绝望的竖瞳……献根本没办法坦然骑到悭臾身上,更何况赤水不过区区,便是乘龙翱翔也飞不了太久,并没有什么意思,所以献理所当然地拒绝了悭臾。
自那之后,献和悭臾的关系倒是变得融洽了不少,待时间久了,对彼此的过往都有了几分了解。
两个人相依为命、夜深人静之时,献会在迷茫时向悭臾倾诉自己的苦恼,而悭臾也在不经意间提起自己和长琴的事,榣山时无忧无虑的初识,不周山时肆无忌惮的孤寂以及……被天兵天将追捕、尤其是昔年挚友完全忘了自己和其他人一起来抓自己时的愤怒……
这份愤怒,足以让悭臾抱持着玉石俱焚的心态,想要抗争到最后,哪怕战死在不周山,也要拖着几个所谓的仙人一起。
直到令人熟悉又怀念的琴声突然中断。
尽管数百年未见,悭臾对长琴的琴技也仍旧是熟悉至极的,所以他不由望向长琴方向。
越过轰鸣的山峦和纷飞的战火,清澈的浅棕色眼睛清楚地倒映着惊诧和慌乱。
长琴是认出自己了?
来不及思索太多,下一刻,毁天灭地的龙威骤起,是钟鼓自沉睡中醒来。
再接下来,便是一场旷世的大战,真正的毁天之战。
最后,他被贬为神女坐骑,而长琴更是……他放心不下长琴,也更想知道长琴昔年所言究竟有几分真心。
所以他才能忍过伏羲对他的侮辱,硬撑着活了下来。
好在如今的事实向他表明,这么多年,他没有白等。
睁开眼再次看了长琴一眼,悭臾重新闭上眼,安心无比。
“……”献的叙述不知何时停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