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心中颇有些遗憾,盲婚哑嫁的,初次见面就要步入洞房,实在是有些勉强他。
清风徐来,芙蕖清香弥漫开来。
贾琏须臾就不再纠结此事,重新回了原处站着,听许之安讲解了一会子《中庸》,又听黎碧舟、袁靖风讲解八股文章,随后正事说完了,又看那许玉玚嘲讽起家中姊妹不自量力要出书的话来。
“那些是闺阁女儿做出来的,印出来,流传出去,这成何体统?不说文章好坏,叫人家以为这女儿太过爱出风头却也不好。婉婷表姐点下的几个标点流传出去也就罢了,诗词万万不能这样。”许玉玚背着一只手,老气横秋地望向许之安,似乎在等着许之安附和。
贾琏拿捏着分寸沉默以对,待见许之安在看他,似乎也在批驳他印出《茶经》是件十分鲁莽的事,笑道:“也不能以偏概全,前朝不也有女子的诗词传出去的。”
“可那些女子中没几个是正经人。”许玉玚嗤笑一声,黎碧舟、袁靖风点了点头,似乎十分赞同。
独有许玉珩约莫明白许之安要招贾琏为女婿的事,暗暗扯了扯他的衣襟,叫他少说两句。
贾琏偏不肯在这会子住口,毕竟,既然知道了许家女儿个个都想出书立传,他若附和了许玉玚,岂不像是在挑剔许家女儿不安分?于是轻轻摇着纸扇道:“你这话就是因噎废食了。我虽也是男儿,如今却少不得要冒着得罪老太爷并诸位兄弟的大罪说上一句。如今的男儿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我见史册里的男儿尚且知道掌管家务,如今的男儿却只知道在外头胡吃海喝、斗鸡走狗,回到家里,连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话都忘了,家务、儿女一概撒手交给女人,一年里不过过问两三句。便是有所谓‘出息’的,也不过是一门心思读书、钻研仕途罢了,问他家里有多少积蓄有多少花销多少人丁,定然是一问三摇头。饶是如此,儿女若不出息,又唧唧歪歪地说些什么长于妇人之手的话。一面撒手将儿女交给女人,一面却又约束着不许女人上进,这么着,膝下的儿孙能一代比一代出息,那可真是老天保佑了。便是少数几个嚷嚷着娶妻当娶贤的,那贤的又是怎样的呢?三从四德守着针黹女红做着,这就是所谓的贤了,可这也只是教导出下一代‘贤良’女儿罢了,那男儿呢?诸位若觉我这话不中听,且仔细想一想,距今多少代没出过圣人了。”
“琏二哥……”许玉玚被这一通惊世骇俗的话惊得一愣,反驳道:“我们家里就不那样。”
贾琏恭敬道:“许家是不是如此,还该请教老太爷。”说罢,便对着许之安一鞠躬,他口中的史册,说到底就是一本《金瓶梅》,一本《红楼梦》罢了,在金书中西门庆再如何下流无耻,他也是过问家中事务的人,轮到了石头记,书中的男子从上到下从官到商个个都做了甩手掌柜,隔三差五地教导儿女,就算是共叙天伦庭闱之乐了。可见从明到清,这一变化不可谓不明显。而细究起来,又可推到满人与中原人的习俗上,满人即女真人连续几个世纪南征北战,长此以往男子只负责拼死沙场,女子负责生产并照料家务子女,如此待满清入关后,虽无战事,男子依着祖辈习俗,将一切家事看做女子本分,依旧交托给女子,不屑插手;而中原人虽偶有战事,但大多日子太平,且又受儒家思想熏陶,讲究得是“齐家”后治国平天下,并不像满人男子那般对家事一概不管。
许玉玚立时去摇许之安的袖子,等着许之安来辩驳两句。
许之安心觉贾琏这话太过离经叛道,竟像是站在女子那边与天下男子为敌一般,只是“几代没出过圣人”的话,又令他心中一恸,良久叹道:“琏哥儿这话说得不差,我也是临老,再没那些琐碎事了,才得以与儿孙们多聚在一起玩笑几句。若问我那些琐碎的家务事,我也是一问摇头三不知。”说罢,不免又叮嘱贾琏:“你这些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出外切莫胡说。”
贾琏忙恭谨地答应道:“在外头我原不说这些,免得跟人起争执。如今是觉许家的姐姐们个个出众,不忍听五弟贬低她们才有此一说。”
黎碧舟、袁靖风、许玉珩连同许玉玚个个低头沉思,不由地也觉贾琏说得有道理。
许之安越瞧他越觉得他是个难得的孙女婿人选,不说别人,只说他那几个女儿,在娘家时出口成章去了夫家,未免婆婆太婆婆疑心她们“不务正业”,个个都要改口声称认不得几个字了,也不敢像在家里那般随心所欲地作诗对句,便是带着小姑子们玩乐,也不敢抢了小姑子们风头,沉吟一番道:“将标点推广开来,是刻不容缓的事。不然人人都固步自封,哪里还能出什么圣人?”
“老太爷说得是。”众人齐声道。
许之安叹了一声,默念了一回“几代不出圣人”的话,忽地又指向贾琏,嗔道:“才说你,你又丢出这些话来。若教坏了我家女孩,我自寻你算账。”少不得又要叮嘱黎碧舟等人万万不可将贾琏那一席话说给家中姊妹听,又讲了一篇《中庸》便说乏了,叫众人散了。
许玉珩亲自送了贾琏出门,揽着他肩膀,惭愧道:“我只当自己是个心怀天下的,不想终究不如你。”
贾琏忙推辞,琢磨着若叫许玉珩替他给他姐妹们捎信,许玉珩会不会答应?还没斟酌出个结论来,就与柳湘莲一同上了轿子。
进了轿子中,柳湘莲坐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