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太太忙道:“你与你妹妹说说话吧。”说着,要出去避嫌叫他们兄妹说话,起身后,又带出一句:“世侄叫你父亲给圣人上折子了吗?”
贾琏故作茫然道:“老爷病重,哪里能叫他劳神写折子。”
黎太太心叹贾家二房太过欺人太甚,竟然这样欺负人,忍不住叮嘱一句:“若你家老爷还能动弹,尽早叫他给圣人上了折子才好。”说着,也便出去了。
在旁人家屋檐下,贾琏也不好问迎春听说什么消息没有。
“送来的东西可还够用?若不够,只管叫人家里取,或现借了黎家的使,回头我再还给黎家就是。”贾琏此行不过是要将来黎家后院的路走熟,于是说给迎春的话,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幸亏迎春是随遇而安的性子,也没那么多家常体己话跟贾琏说,只说东西够了,另外问候贾赦、邢夫人一声,就再没了话。
贾琏唯恐迎春生出寄人篱下的心思,现递给司棋二百两银子叫迎春拿去花用,又去跟黎太太告辞,黎太太看他还蒙在鼓里,终于点明了一句:“你家老爷这样,总要想一想他的身后事该怎么料理。”
贾琏道:“已经送信给京里了,想来京城老太太、二老爷他们已经有了分寸。”面上悲戚,心里窃喜道果然贾母、贾政那些人开始为了贾家爵位奔波了,不然,黎太太也不会一再提醒他。
黎太太不好说得太明白,叹息一声,就放了他去。
贾琏出了两江总督府,很是遗憾没遇上黎碧舟、许玉珩,坐在马上,琢磨着既然黎太太那么说,她必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如今只能看上头那位的心思怎样了。
金陵城中,落下今年的第一场雪后,金陵老宅里总算收到贾政、王夫人要来老宅的消息。
虽这消息突兀,但老宅里屋舍早早地打扫好了,人也备齐了,于是也不见慌乱。
那一日,连着三四拨报马报说贾政一群人到门上了,贾琏才去仪门迎接,先见端方的贾政进来,忙要给贾政跪下。
贾政连忙搀扶起贾琏,忙问:“你父亲可还好?”
贾琏偏过头去,说道:“二老爷快去瞧瞧吧。”说着,不等王夫人等人下轿子,就领着一群人向贾赦院子里去。
寒风刺骨,众人裹紧裘衣,三步并作两步地过去,穿过前厅,见黑漆棺材、各色纸人纸马已经摆好,心下就觉不妙,再随着贾琏进了贾赦院落,就见这院子里满是药香。
“你太太呢?”贾政不见邢夫人迎出来,便问了贾琏一声。
邢大舅赶紧上前道:“家姐看大老爷不好,伤心太过,得了失心疯。如今,只有大老爷好了,她才能好。”
贾政脚步一顿,心道邢夫人竟跟贾赦那么夫妻情深?因原不在意邢夫人,于是就也不多问,只叹息一声:“祸不单行!”就进了贾赦房中。
贾赦此时昏睡在床上,一声声呼吸沉重得很,待贾政呼唤了他两声后,才幽幽地睁开眼睛,待睁开眼睛,瞧见是贾政,恨意涌上心头,就喘息道:“你养的好妇人,竟然变着、变着花样,偷我们贾家银钱……”
“老爷息怒,快些躺下歇息。”贾琏赶紧安抚住贾赦,悻悻地对贾政道:“二老爷怕是在路上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二老爷千万别信了那些流言蜚语,到底如何,还等何知府审问了那些刁奴才能知道。”
贾政被王夫人瞒着,并不知道什么风声,先关心贾赦的病,暗叹贾赦心胸若开阔一些,也不至于这样;随后又问贾琏:“到底是什么风声?”
贾琏不肯说。
贾政又沉声问赵天梁:“到底是什么风声?”
赵天梁打了个哆嗦,忙道:“公中的铺子里少了许多银钱,查出是铺子里的伙计、掌柜勾结外头人高价买进了些不中用的东西套取公中的银钱。掌柜的说是二太太背着府里的人自己置办的私产,然后把私产铺子里不中用的东西高价卖给荣国府公中的铺子。”
“这断然不可能。”贾政正色道。
咳咳,贾赦不住地喘息起来,因丢了一笔钱,越发要从王夫人手上敲诈一笔,“……已经叫官府的账房清算了……叫那妇人套走了多少,趁早、趁早还来。”
贾政脸色涨红,“琏儿出来说话,叫你父亲歇歇。”领着贾琏出来,恰望见王夫人也过来了,便对王夫人道:“方才大老爷说了几句十分可笑的话,我且问你,你在外头,有什么私产没有?”
“这断然没有,无缘无故,老爷问这话做什么?”王夫人心一跳,忙矢口否认。
贾政叹道:“若没有,那最是极好。”
“正是,若没有,那必定是外人偷了咱们府上不下十万两银子,二叔就给何知府送信,叫他秉公办理此案,务必要将那偷银子的内贼外贼,一举擒获。”贾琏道。
贾政犹豫道:“琏儿,家丑不可外扬,若叫旁人知道咱们家被偷了那么些东西,咱们家脸上也不好看。”
“二叔太过仁慈,不将那十几万两雪花银子追回来,公中的亏空,谁来填补?也罢,总归两江总督、江苏巡抚盯着呢,这事我们也不用太费心。”贾琏道,看王夫人一副忠厚老实人模样,很是慈眉善目,心叹曹公遭人果然是独具匠心,这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