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一路奔行,他也不知道自己跑向了何方,只要有光亮的地方就行。他现在极度害怕黑暗,他的心中已被黑暗填满了。以东方锦莺的才能,她的推断不会有错,母后死在父皇的暴戾之下,他又该如何去复仇?人世间最大的悲伤无奈莫过于此。他一向对父皇很尊重,认为父皇是一个人人称颂的好皇帝。即使因为几件事与父皇产生了争执,受到过父皇的训斥,他的心中却从未有一丝怨恨。如今父皇的形象也如母后临死前一般,彻底地崩塌了。
不知不觉中萧逸竟跑到了夜水河边,远处渔火点点,岸边的枫树零落,真是江枫渔火对愁眠。而他已不仅是愁眠,而是难眠。万念俱灰是什么滋味,他总算尝到了。他恨自己生在帝皇之家,无休无止的争斗,哪得普通百姓之家能欢聚一堂。
身为人子,不能为母后复仇,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后含冤受辱而死,也许母后临终的那一刻,是带着无尽的失望。夜风吹来,却已吹不散萧逸充斥在心头的怨恨。河水在脚下流淌,既然已经感到生不如死,也许追随母后于地下,再去好好孝敬她。
萧逸本是个胸怀博大的人,但这种事实在太难以承受,他竟然在这种打击下,霎时萌发了一死了之以求解脱的意念。
萧逸的鞋底已踏入了水中,这时他骤然感到袖子似乎被什么东西扯住,竟移动不了分毫。他低头一看,竟是一枚闪闪发亮的金色鱼钩。他好奇地望右边一望,只见不远处一块大礁石上,正斜躺着一个渔翁,一手抱着一个酒葫芦,另一手垂着钓竿,好像在半酔半醒之间。半夜里在河边垂钓本来就甚感奇怪,一边钓鱼一边喝酒,更是奇异至极。
那个渔翁一拉手中钓竿,立马来了精神,咂着嘴道:“好大一条鱼,看来今晚有下酒菜了。”
渔翁的力气很大,凭一根钓竿竟把萧逸拉拽了过来,萧逸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渔翁的手移动,来到了那块大礁石旁。借着月色,萧逸方才看清了渔翁的脸,白眉白须,满脸红光,鹤发童颜。渔翁乜斜着醉眼瞅了一眼萧逸,“哪里来的鱼精,我老人家四海垂钓,只听闻过有女鱼精,没想到鱼精里面还有男的。”
萧逸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老人家,我是人,不是什么鱼精,是你老把鱼钩甩错了地方。”
“胡说八道。”渔翁吹胡子瞪眼地道,“你是人,半夜三更跑到河边来干什么?”这渔翁倒打一耙,自己半夜跑到河边钓鱼,反倒质问起萧逸来。
萧逸心中一动,看刚才那渔翁的手法,分明技艺高超,黑暗中能准确地勾住自己的衣袖,毫不费力地把他拉了过来。或许看到自己萌生死意,有心拯救自己,无论如何别人都是一番救人的好意,萧逸心存感激,闻言毫不为意,这渔翁大概是个游戏风尘的异人。
“河边风光,美妙无比,我只是观赏月色而来。”萧逸也开起了玩笑。
“放屁!观赏月色?你是去河中捞月吧。”渔翁看着萧逸那双沾满水的靴子,“年纪轻轻就不说实话,你冷不丁跑到河边来,惊扰了我老人家的鱼儿。我老人家可瞅了你半天了,在那里长吁短叹,好像倒霉事都在你身上似的。你是丧了考妣,还是被哪个女人给甩了?”
渔翁话虽说的难听,但萧逸急欲抒发心中的苦闷,有时候对一个莫不相识的人倾吐,反倒没有多少压力。“老人家,我父亲尚在,母亲亡故多年。至于红尘中的事,靠的是缘份,也强求不到。刚才还要多谢老人家的救助之恩,我在那一刻真的觉得自己了无生趣,如不是老人家在旁,我现在只怕是这河底亡魂了。”
渔翁好像来了兴趣,抛掉手中的鱼竿,从大礁石上跳下来,笑呵呵地道:“你小子倒还有些自知之明,挺合我老人家的胃口。我老人家看你衣衫华丽,多半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模样儿也俊俏,应该挺遭女人的喜欢。你小子吃穿不愁,红尘无扰,还有什么不知足之处?你不见那些渔船上的渔夫,为了一日三餐,劳苦奔波,还要时刻提防险滩。”
“老人家说的不错,有时候我倒宁愿是那渔夫,至少他们的生活宁静,而我……”萧逸低下了头,“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不是别人算计我,就是我在算计别人。现在我更发现自己母亲当年的亡故,竟是父亲一手造成,你让我怎样去面对自己的父亲?母恩难报,父恩也难报。愧为人子,羞为人子!”等萧逸再抬起头来,眼睛里泪花闪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这种伤害已使萧逸无法自拔。渔翁似乎听得有些明白了,原来是人伦上的悲剧,这小子原本想为母亲复仇,没想到仇人偏偏是自己父亲,他处于两难境地,既不能复仇,又无法谅解,无奈之下只好选择了却自己的生命,让这种烦闷不再困扰于他。渔翁生活经历丰富,是个看破世情的人,他心中有了些同情之意。一把将手中的酒葫芦递了过去,“来,先喝一口酒,一醉解千愁。”
萧逸也不客套,接过来猛灌了一大口,只觉这酒十分辛辣。萧逸平常的酒量还算不错,只是这一口下去,只觉腹内有如一团火在燃烧,头也有些昏沉。他见渔翁喝酒时毫不为意,没想到酒葫芦里竟是一种极烈的酒,且后劲十足。片刻之后,萧逸有些站不稳身体了,摇摇欲倒,口中喃喃地道:“这酒好厉害啊。”
“当然厉害,这是我老人家的千日酔,我老人家喝了几十年,每日也只能浅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