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晚间,忆欢与四位兄长难得团聚,齐去了“白云生”饮酒言欢。
这“白云生”酒馆,是闹市中一处十分雅致的安静小肆,楼下为六七散座,二三跑堂,堂中柱子刻着两句清新俊逸的诗:
“泉亭山水留闲客,
芷兰诗酒邀仙泽。”
二楼设四个雅间,名为“月西沉”、“薄雾散”、“云微低”与“浅酒淡”,三楼有几处厢房,燃着沉香,铺着锦被,供客人微醺小憩。此处无人声喧哗,堂内小二亦是彬彬待客,最为文人墨客所喜。
一行五人,寻了楼下散座坐下。忆欢饮茶,四人品酒,说起年节趣事,相聊甚欢。
偏巧那杭千枫与一行好友也来了此处,正欲上楼,转身瞧见忆欢等人也在此处,便辞了众人,往这边来,金慎见他,忙也起身行礼。
杭千枫人前永远一副正经做派,微微颔首,道:“圣上取消武举,众同窗闲来无事,特意告了假来此一聚,不巧竟得见诸位,幸会。”
金慎念着他救了忆欢一命,十分礼遇:“杭兄幸会,此届武举虽已取消,但以阁下身手,来日一番作为定不在话下。”
“科举式微,将来哪般光景,谁人可知;倒是诸位,神采fēng_liú确为难得,必能一举高中。听闻拂文书院此次四人赴考,不知诸位…”
“是四位兄长,我不是赶考的。”忆欢闻言,抢先答道。
“那杭某在此恭祝四位高中了。”
“谢过杭兄。”众人道谢,又说了些话,杭千枫便上楼会友去了 。
接下来数日,众人均在客栈内温书,鲜少外出,忆欢则每日若有所思,时常自喜自悲,自叹自艾,不与人说。
……
三月初一,正是科考的大日子。
这日大早,金慎便要与三位师弟去往考场。临行前,他瞧着仍是恹恹不乐的忆欢,着实放心不下,极力宽慰道:“近日久居客栈憋闷了你,待我考完科举,定然好好同你遍览周边景致,畅游一番,只这几日我四人不在,你千万不可乱跑。”
旁人哪里知道忆欢心中所思,她直懊恼着当初脑袋一热,不顾其他奔赴杭州,可是这般茫茫人海,打探父亲的消息又谈何容易?不愿兄长们挂念,她很是乖巧地答道:“诸位兄长安心,忆欢定然哪儿也不去,日日为你们焚香祷告,祈祷那文曲星保佑你四人高中状元,金榜题名。”
王标闻言,故作得不懈:“我拂文书院学子,哪个不是凭的真才实学,若是比谁焚的香多,那庙里的僧众不早就位列朝堂了,忆欢你读了这么些年的书竟也这般愚昧,不免为兄说道说道你,哈哈…”笑声未落,挪了身影靠近忆欢,低声道:“你焚香时替我多祈祷一些,你知道的,我可比不了大师兄那般才华横溢,嘿嘿。”
忆欢不禁嗤笑:“兄长放心,小弟不但为你好好拜拜文曲星,还有那月老,送子观音,福禄寿星,一个不落,你且不用放在心上,不就是些香火钱,回头还我就成,本人概不收取跑腿费。”说话间故意提高音量,惹得众人都听到了,一笑置之。
一番说笑间,时辰已然不早,四人又一番千叮万嘱,交待忆欢不可乱跑,方才出门。
谁知那边刚一入考场,这边忆欢便偷溜出客栈,到了街上晃悠。她仍是发愁,近日向那客栈的掌柜伙计打听个遍,还询问了当地摆摊的小商户,竟无人听说苏继令其人,若是科举结束,此事仍一筹莫展,便要随诸位兄长回去了,无功而返,实在心有不甘…
待她正逛得意兴阑珊之时,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忆欢小弟,别来无恙。”
来人正是杭千枫。忆欢欣喜答道:“无恙无恙,今日又得见恩公,巧得很,呵呵。”她心下懊恼,不知为何几次面对恩公,皆是语无伦次,白白毁了自己英名。
“莫要再唤我恩公了,习武之人本该扶助弱小,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忆欢听罢,瞠目结舌:何时自己成了弱小了?只不过年岁尚轻嘛,然则人家对自己乃是有救命之恩,思忖之下,还是恭敬行了一礼,道:“多谢兄长。”
那人却不觉欠妥,眉眼含笑,邀了忆欢到路边茶楼听戏。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戏台上娓娓绕梁演着一出西厢记,听得忆欢昏昏欲睡,幸得杭千枫适时同她讲了话:“自古才子配佳人,不知忆欢可有婚配?”
“小弟年幼,方十七,几位兄长都未娶亲,在下不急,不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杭千枫心中暗道:与十六年前,时间对得上。
“忆欢姓什么?”
“姓苏。”数次见面皆是匆匆,竟未介绍自己,委实失了礼数。
“苏弟生得风姿挺秀,再过几年定迷了万千少女去。”
忆欢嘴角一抽,尴尬道:“兄长还真是幽默…”心下只觉这人真是不见外。
“哈哈,玩笑罢了。苏弟对这台上之戏怎么看?”
“这般咿咿呀呀我着实听不懂,且这文人之间情情爱爱恩恩怨怨的我瞧着索然无味,我呀,唯羡慕江湖儿女仗剑天涯快意恩仇,方不负此生。”忆欢自小对父亲的记忆,便只有母亲无尽的泪水,她私心觉着,自己也许永远不会步入那样的爱情,不会十几年如一日为一人落泪。
“是啊,愚兄习武之初也曾立誓锄强扶弱,纵酒狂歌。白安宫是当今世上最为豪杰鼎立之地,人才辈出,前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