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宫这日有人来下了帖子。道是武敬公岑安邦奉旨来杭调查钦犯罗逵一事,一入杭州,便遣人去了白安宫邀请宫主风秦晚间赴宴。烫金的大红名帖一呈上来,风秦就不禁头大,不可推脱,又极不愿前往,只恨当初被那人拿了把柄,偏又是皇亲国戚,杀不得、动不得。
岑安邦位属圣上的子侄一辈,因在安王之乱中辅佐圣上,才得了赏识。这人虽是个纨绔王爷,却是自视甚高,最是瞧不上那些酸陈迂腐的读书人。且不说金慎未上任,即算是赴任掌印,他也是不会召见的。他最喜结交些江湖人士,偏偏自身武学不精,人品欠佳,是以有多半冲着他王爷名号的,也有相互利益关联的…
今日晚宴设在灵永湖畔金杭阁内,是处极为奢华的凭湖酒楼,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平日里多聚集些官家子弟,笙歌艳舞,红袖添香;即算是夜间也从来都是灯火通明,实为湖上少有风光,是众所周知豪门富绅的第二居所。
日间申时一过,风秦便换了一身银袍金蟒的江湖着装,锁了书房的门,带着贴身随从风明,轻车简行出门去了。
武敬公已是在酒楼门前亲身候了许久,见人来了,忙迎上前:“风宫主,长久不见,甚是想念。”外人见状,只当这王爷礼贤下士,谦恭有礼。
风明瞧着当朝王爷躬身哈腰之间,尽是谄媚之色,全无半点风度,再瞧见自家主子,虽近年来性情阴沉,可风采气度依旧,若不是…宫主一家本也该和美幸福,不致夫妻反目,父子疏离;好在白安宫无恙,能大庇天下豪杰于此。
“风明,守在门口。”武敬公跟在风秦身后,摆起主人架子,颐指气使之间,毫不自知。风明不理他言,恭敬望向风秦,待得到一个忍耐且肯定的眼神,便闪身退立门边,让过二人。
风秦方一落座,岑安邦亲自上前,为其斟上一杯。
不等斟完,风秦一手端起酒盏:“罗逵之事,惹得白安宫人心惶惶,武敬公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望着杯中之酒,玩味问道。
“风宫主有所不知,那罗逵在西境实在欺人太甚,私下勾结军中副将不说,不听军令,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风秦自是知晓这人品性不良,并不戳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些我已知晓。”
“风宫主可定要助我!”岑安邦又斟过一杯,恭敬言道,十分诚恳。
“之前一接到你飞鸽传书,我就将惊风队也交由你调用了,事情处理不好,我白安宫如何相助?”风秦不紧不慢,望着斟满的酒杯,不再饮了,“罗逵虽说曾是我宫内之人,可如今早已与白安宫无任何瓜葛,江湖规矩你是知晓的,我已没有由头再管此事。”
“是,白安宫不会插手军务之事,我亦明白;可他师父,有徒如此,教唆钦犯,等同欺君,白安宫难道一点罪责也不担吗?”
“担何罪责?他师父如今也脱离宫中,不知去向。”风秦不耐,语间渐有了咄咄逼人之意。
“风宫主,你可是见过那罗逵了?”岑安邦察觉有异,谨慎追问。
“未曾见过,只是这件事上,我不允许任何人将白安宫牵扯进去,株连宫人。”
“风宫主当真撇得干净,倒似不将我的境遇放在眼里。”岑安邦见眼前之人不显山不露水,心中早已咒骂了百遍,可面上仍旧要摆出一副恭敬模样,迅速软了面色:在杭州的地界上找一个人,还需依靠白安宫的势力,“不知那厮之后可有音讯?”
“不知踪迹。为解岑兄之困,我也曾私下遣人暗查过。一来此事不可张扬,行动起来难以施展;二来那殷石本就是擅长隐匿的个中好手,半月有余,竟是寻不得半点踪迹,所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虽是刚刚对岑安邦极不顺眼,但眼前之人态度尚还和缓,念及二人关系目前尚不可闹得太僵,风秦思虑间缓下语气。
“哈哈,我就知道,风兄定然不会袖手旁观。有白安宫出马,还愁找不着区区一个罗逵?”岑安邦瞬间恢复得意之色,他当真不知如何处理此事,当真寄希望于风秦,无知却仿佛成功唾手可得。
“这件事白安宫能做的有限,你须得自己多加考量…其实,罗逵手中并无证据,绝无可能指证于你,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只要他活着,西境之事就尚存隐患,只有死人,才能绝对安全。”岑安邦面上一股狠厉之色,风秦觉着眼熟,这狰狞凌厉的面容与当初的自己竟无二致。
风秦愣了一瞬,饮完一盏酒:“也罢,做事求稳,心中可安。”其实他并不打算尽全力相助,若真有此意,当初就不会放了罗逵师徒二人离开。他需要江湖上口口相传自己的义气与名望,亦需要同岑安邦结交的真正意图长埋心间,只得两下周旋得宜,于他,皆是没有损失的。
正事说罢,岑安邦又是亲自布菜斟酒,不亦乐乎。当真不知他是用人不疑,率直无忌;还是胸无城府,坦诚相待;亦或是太过自信他与风秦之间的盘根错节,吃准了那人必得守望相助,不可独善其身…
戌时过半,暮色降临,风秦只觉得在外寻乐轻松畅快,不似平日里一宫之主,有太多的事情不可与人言;又念及明日即是月末休沐,无甚宫务,便也难得多饮了几杯,岑安邦自然忙不迭地乐得陪同。
白安宫内诸多学子早已歇下,尚有几人在校场操练晚课,无甚异样。杭千枫一身夜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