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得三日,双体船已驶入了吕国地界,长水河流入峡谷,南岸是青山葱郁,北岸是红叶似火。东风依然强劲,但此处水流的深了,这双体船仿佛静止于这山谷间。
庄珥常年在东南沿海,少有得见这巍峨绵延的山峦。抬头仰望,感叹自然造物之壮丽,也不禁有些痴了。
“小姐,王城男子是否都如毕公子一般风雅有礼?”阿丘来到庄珥身后,跟着欣赏了片刻风景,默默开口。
“哦?血蛭公子可说得话了吗?”庄珥看向阿丘,这两日都是阿丘在照顾毕祁,看来是照顾得甚好。
“小姐,别提血蛭了,”阿丘皱着鼻子,说,“毕公子已可以说话了,奴家觉得毕公子好像有话想同小姐讲,又不好意思开口。”
“走吧,我也该去看看他。”说着朝双体船中间的横板走去。鬼木在横板处同船夫说笑,见她走来,笑着问:“姑姑这是去哪儿?”
“听说毕公子恢复的好了,我去瞧瞧他。”
“我也同去,他这配剑还在小侄这里。”他说着从腰间取下一支黑铜短剑,先行跨过横板,往毕祁的舱门走去。
进得舱内,毕祁穿着素衣坐在床头,乌发披肩,更显得年幼。见三人过来,起身来迎。走得离庄珥半步时,突然直直地单膝跪了下去,庄珥一个趔趄,错愕道:“毕公子这是何故?”
毕祁抬起头来,脊背挺得笔直,颈间的白纱透着药粉褐红,他看着庄珥,眼神闪躲了一下,似乎透着窘迫,他喉头嘶哑,道:“下官本是奉命前来保护领主,谁曾想技艺不精,未尽职守不说,还要劳烦领主施救,下官着实愧怍……”
他还未说完,鬼木便凑上前来,把那短剑递了过去,耷拉着脑袋委屈地道:“小公子,舍身救你的可是我,自从见了那满河床的血蛭,我近来总觉得后背有异物,睡不踏实呐。”他说着忽然抽搐了一下,抬起右手神叨叨地在后颈处一顿搓揉。
若不是你这小公子又如何能掉近水里,庄珥默默腹诽。
只见毕祁收下短剑方于膝边,脸色愈加羞愧,刨拳道:“鬼木兄好意邀我饮酒,还救下官于危难,我……我那日称淮吴刁民,实属酒后失言,无礼之极。下官事后深感汗颜,还请鬼木兄莫要介怀。两位救命之恩,毕祁没齿难忘。毕祁日后也必当尽心竭诚护得领主周全,全凭领主差遣。”
庄珥上前双手扶他起身,笑道:“毕公子勿需如此,那日在庸楚水上不过是意外之祸。我庄珥手无缚鸡之力,长邑路途遥远,天家派来禁卫副统领护送我,一路上我也是安心顺遂了许多,我只感恩于殿下有心呐。”
“自然!”他声线似被压迫着,急切地说,“殿下万千嘱咐下官务必护得领主安全入宫。荧火领主闻名遐迩,殿下一直都念着一见,只是领主行踪不定……”他自觉失言,蓦地闭上嘴。
庄珥眸子里的笑意更深了:“才派公子来监视我的不是?”
毕祁面露忐忑,道:“领主言重了,殿下只是……只是领主和庄衍大人都在这九州大地声明远播,称是仙家放在凡间庇护王室的,有通天本领,却……却从未去过王城朝贡或觐见,向来只派遣使臣,殿下只是叮嘱下官……”
“看好这位淮吴妖女,休要变成水怪跑掉了?”庄珥敛去了嘴角的笑意,面露忧愁地看着毕祁道,“殿下定是认为我荧火领主这远播的声明,靠的不过是乱力乱神的把戏。我庄珥可没有通天的本领呐,此去王城,若是惹到了殿下,小公子可要替我讨饶啊。”
毕祁一脸惶恐,但看向庄珥的双眼却写满了恳切,他焦急地开口:“领主多虑,太子向来是敬重淮吴庄家人的,况且领主……”他忽然面露羞怯,“领主景星麟凤,仙人之姿,太子延又怎会为难于你。”
他说着低头斟酌了片刻,又道:“只是公主夏幼时被民间术士谋害,再不说话。太子延打小对公主夏最为宠爱,于此才对方术之事较为谨慎。”
“谋害?”庄珥轻目一挑,“何方术士?”
“一位西北方来的花面谋士,双颊刺青,也不知来历,只当时在燕国公府上做食客。燕国公喜他会吞云喷火,幻花作蝶,便在六年前太子十三岁生辰时,携这术士来王宫为天子宴请群臣时助兴。那时正值公主夏发热病,太医也迟迟降不下那高烧。这术士便对天子说公主是被前朝恶鬼缠身,需用四十九盏灯作法祛除恶灵。天子一时无其他的法子,便准了。也不知这术士如何布置的,下官只听闻公主当夜惊醒被这几十盏灯罩幻化出来的鬼魅吓得失了神智,尖叫不止。那术士作法指使那些鬼魅取走了公主的声音,随后便彻夜潜逃了。没过几天热病退去,可惜公主从此再说不得话,也似乎丢了那晚的记忆。”
不外乎是我最鄙夷的那类乱力乱神的民间方士,西北方尤其多,庄珥暗忖,这天家自己用人不察,反倒质疑起天下方术之学来了。
她强忍白眼,缓缓地对毕祁说道:“我看公主那是热病不退,病邪传入少阴,少阴经脉通过肺部,连系舌根。公主突然被那四十九盏灯罩映出来的阴影惊吓尖叫,一时经脉逆行锁喉,发不出声罢了。这后来再不说话,想来只是心病作祟。天地生的万物具是形神一统,体内经脉阡陌纵横,丝丝入扣,这单单一人的声音,又岂是旁的人取得走的。”
毕祁瞬时星目放光,道:“如此,领主定能治得好公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