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雅河的水量,逐年还在递减,河边的胡杨林和苇滩,也在同步地萎缩,我养的羊越来越少,已经不到六十只了。
在外放羊时,由于无聊,我经常用书来打发时间,在我的要求下,儿女每次回来,给我带得最多的,当然也是书。
这次,女儿要走时,偷偷地塞了一本书给我,同时还郑重其事地说:“爸爸,你该看看三毛的这本作品了,也是关于沙漠的!”
说到这里,女儿还对我眨了眨调皮的眼睛,“您看这本书时,一定要记住,如果碰上让您感动的片断,一定要用我们克里雅人的语言,讲给妈妈听!”
儿子和女儿走了以后,我翻开了这本书。
女儿说得不错,三毛和荷西的故事,确实让我感动,特别是在撒哈拉沙漠上的那一段经历。
我看完以后,便按女儿的提醒,将三毛和荷西的故事,开始讲给古丽听。
当我讲到三毛和荷西,在撒哈拉腹地租房的那一段故事时,古丽一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一边伏在我身上哭了。
后来,我将三毛写给荷西的一句诗,再次翻译给她听时,古丽不禁泪眼婆娑,忙不迭地说:“这个女人了不得,写得太好了,太好了,写到我的心坎儿上了!”
每想你一次,
天上飘落一粒沙,
从此形成了撒哈拉。
我与古丽结婚后,几乎所有的克里雅男人,都把我这个内地来的汉人,称为“沙依玛洪”,意思是“怕老婆的男人”,我却毫不在意。手机端 一秒記住『→\etv.c\o\m』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在达里雅布依,离婚率出奇的高,纯朴的克里雅人在婚姻方面,有着充分的自由。他们认为,离婚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很多克里雅人,甚至在五六十岁的年纪,依然还在寻找适合自己的爱情。
作为旁观者,我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结婚太早了,很多的年轻男女,彼此还没有充分了解,就仓促地结婚成家了。
当他们成熟后,男人一旦觉得婚姻不合适,只要当着妻子的面,摔三次帽子,婚姻就自动终止,两人互不相欠,就可以重获自由,开始寻找自己的伴侣。
而我和古丽,却相敬如宾,感情一直很好。
至于原因,说起来挺长的,或许跟我的经历有关吧。
一九六九年春天,我十九岁,在成都读高三,准备报考野生动物方面的专业,我打小就是喜欢动物,想成为一名动物学家。v更新最快/
可是,我美丽的梦想,却被“文革”动乱,彻底粉碎了。
那时正值“文革”的狂热时期,作为前国民政府军一方大员刘文辉的远房亲戚,我们家也受到了牵连。母亲为了撇清关系,立即离婚改嫁,父亲作为“资本家”的后人,因不堪凌辱选择了自杀。
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就这样家破人亡了。
我的人生,也随即跌入了深渊,开始饱受各种形式的指责和非难。更为不幸地是,学校开始停课了。
学校所有的学生,包括我们这些即将毕业的高三学生,都接到了通知,要下放到新疆乡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改造。
家庭的各种变故,一系列的打击,我的心情降到了冰点。但无论如何,我走之前,还是到了大邑乡下的奶奶家,去向年迈的老人告别。
在奶奶家,我从墙上那些已经发黄的报纸上,竟然发现了六十年代初,关于达里雅布依和克里雅人的有关报道。
从报纸上面,我得知克里雅人生活的达里雅布依,也就是克里雅河下游的绿洲上,那里离最近的城市于田,还有两百多公里的距离。
报纸还评论说,克里雅人远离热闹与繁华,依然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在那个人性泯灭的年代,达里雅布依是现实生活中,唯一世外桃源般的存在,它像一块巨大的磁石,深深地吸引了我。
墙上的那份旧报纸,我反复看了不下十遍,至于奶奶的反复叮嘱,竟然一句也没有记住,脑子里全是关于克里雅人简朴的生活场景。
接下来,我与其他学生一样,坐上了去新疆的火车,狂热的知识青年们,都在憧憬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因而没有大多的精力,来非难我这个“资本家”的后人。
但从那高昂整齐的口号声中,我知道即便是到了遥远的新疆农村,“根正苗红”的红卫兵们,依然不可能放过我。
就这样,我在火车上,作出了影响一生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