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浅却是丝毫不敢松懈,刚刚冯美人的表现显然是蛊毒入脑,被母蛊控制了心智,纵是把虫窝取了出来也不能全然康复,恐怕会留下后遗症......
思虑再三,她又命人备下浴桶,加入川楝子、雷公藤、侧柏叶、使君子、蛇床子、地肤子、商陆、松针片、银杏皮、麻黄油九种药材,架在炉火上,文火慢煮。
待药汤沸腾时,减火,将冯美人置于药桶中,用小火熏烤,保持热量不散。
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渐渐在大殿内弥漫开来,顾清浅拿锦帕掩了口鼻,不动声色地观察冯美人身体的情况。
温度不增,浓绿色的药汁却开始“咕咚,咕咚......”冒起了水泡,一个接着一个,在浴桶中炸裂。
冯美人的头上不断有热气向外蒸腾,笔直的烟柱缭绕至穹顶,盘旋不散。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浴桶中的药水并未因着火气的炙烤而减少,反而呈上升的趋势,顾清浅神色愈发专注,若是她没有猜错,水位的增长应是大量的蛊虫从体内爬出导致的结果。
药汁渐渐停止了沸腾,颜色却早已称不上绿,而是演变成了浓稠的青黑色。顾清浅突然眼尖地捕捉到一团白色的点状物从桶底浮了上来,一动不动。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虫蛊翻着肚皮浮了上来,密密麻麻,将整个水面塞得密不透风,仿佛糊在热牛奶上的奶皮子,厚厚一层。
春晓早已不会了言语,今日的一切都超乎了她的想象,用“震惊”二字根本无法形容。她拿起筷子准备将这层恶心的虫子挑除干净,就如之前一样。
“慢着!”顾清浅出声阻止道。
春晓不解,疑惑地顺着顾清浅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只白花花、赤条条的虫子从冯美人的耳朵、鼻孔,甚至是顺着细长的发丝从头皮里挣扎地钻了出来。
这些虫子的行动慢吞吞的,显然是被药气熏得头晕目眩,身子一栽,软趴趴地掉在了药汁中,直接翻了肚皮。
冯美人虽在昏迷,却觉得胃里有种毛茸茸的感觉往上窜,涌过喉管,冲破口鼻。
“呕......哇......”冯美人嘴巴下意识地张开,一股黄绿色的浆液顿时pēn_shè出来,掺杂着无数乳白色的蛊虫混进了药液里,挣扎扭动着......
这一幕太恶心了!
“加火。”顾清浅强忍着吐意,吩咐道。
春晓别过头,慌张地添起了木柴,火势越烧越旺,映得她那张惊恐的脸分外通红。
待到冯美人头上缭绕的热气散了,顾清浅才命她停了火,将其换置到另一个浴桶里,同样的方法,又蒸煮了一个时辰,才算作罢。
折腾了许久,顾清浅正准备包扎时,冯采薇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肿胀着,布满了血丝,与苍白的面色形成异常鲜明的对比,诡异而妖冶。
“我可是还活着......”她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虚弱道,眸光涣散,俨然还未彻底清醒。
春晓的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惊喜而激动道:“美人,您还活着!您还活着!”
冯采薇唇角微微勾起,双眼一闭,晕厥了过去。
“郡主,美人她......”春晓紧张道,无助地看向顾清浅。
“无妨,你家美人只是太过虚弱了,让她睡一觉吧。”顾清浅松了口气,将冯美人腰迹的伤口涂了药,细心地包扎上。
一切做完,顾清浅才寻了张椅子坐下,揉捏着自己的额角。此次祛蛊过程意外连连,凶险而惊心,她好几次都觉得冯美人救不回来了,还好,还好......
春晓领着宫女内侍将大殿收拾干净,回来时,却见顾清浅歪在软椅上睡着了,呼吸浅浅,睫毛如蝶翼般随之颤动。她当即取来锦衾给顾清浅盖上,又添了些炭火,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内殿。
窗外雨击雷鸣,风号树抖,顾清浅丝毫不察,沉沉而眠。
夜半,狂风大作,睡梦中的冯美人只觉得有万虫啃噬她的身体,从腰迹向两端蔓延,她惊恐地看着眼皮底下近在咫尺的蛊虫,扭动的触角仿佛在嘲笑于她......
“砰!”
殿内窗户突然被风冲开,冯美人直接从噩梦中惊醒,恍惚中瞧见一袭雪白的身影在眼前晃动,她神经一紧,冷喝道:“是谁?!”
顾清浅同样被惊雷炸醒,刚起身,正准备去关窗,却被冯美人这声呵斥吓了一跳。
“是我,顾清浅。”她看着冯美人满头大汗,眼神飘忽,应是梦魇了,于是轻声安抚道。
冯采薇听言,瞳仁渐渐收缩,终是回了神。
再次见到顾清浅这张稚嫩秀美的脸,冯采薇只觉得恍若隔世,仿佛自己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才回到人间。
“辛苦郡主了。”她感激地笑了笑,声音干哑,仿若年迈的老妇人。
“都是清浅分内之事,美人不必介怀。您接下来只要安心调养便好。”顾清浅将窗子关上,屋内的温度才有所回升。“切记,千万不要吹了冷风,不要沾水,直至伤口结痂。”
冯采薇正欲点头,春晓却走了进来,面色紧张道:“美人,郡主,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无妨,不过是风将窗子吹开罢了。”冯采薇舒了口气,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哑的难受。
“郡主快下去歇息吧,这里有春晓照看就好。”
顾清浅整个人紧张了一日,只觉得头晕脑胀,浑身乏得厉害。便也不推辞,略微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春晓忙上前倒了杯茶水,喂给了冯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