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之间的交易仍在继续。
时燃合上书本,无声看向两手交叉,正专注听讲的那个男人。
印象最深刻的是罗布泊那夜,他穿着帅气利落的黑色皮夹克,长腿飞踢,甩手擦血,电影人物般矫健的身手,和杀人时冰冷的目光。
而现在看到会议室里正襟危坐的他,一身西装革履,银纹领带系的一丝不苟,谈判时眼神深沉,目光每次转动,都仿佛在筹谋着下一秒的计划或圈套。
七成时间内,他唇边都含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但不笑时的那张脸孔,竟也能透着令人不敢怠慢的威严。
时燃忽然觉得,此人的演技,不去角逐电影奖项,实在是有些屈才。
或许是感应到她的窥视,言淮忽然将目光移向时燃的方位。
见她执拗地与自己对视,眼睛里藏着深深的疑问,目光充满了质询,他眼里竟闪过一丝笑意,手指还轻轻敲了敲扶手。
这让时燃有种被逗弄的感觉。
然而还没等她发难,言淮却已经不给她机会,很快转移了目光。
“让给林四少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用喝茶的动作掩饰掉眼底的情绪,适时接上林沉澜的话。“我很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为林老的八十大寿添上一喜,这也算是美事一桩。”
林沉澜刚脸上一喜,却听他话锋一转。
“但据我所知,你二哥对这幅画也很感兴趣,还派了东南亚的陈留声来利雅得竞拍。虽然我无意介入你们的家族内斗,但作为商人,本性重利。”
他顿了顿,笑得有些深沉。
“你知道,有时候铜臭味和人情味相比,还是要占上风的。”
言下之意,利益永远比人情好说话。
时燃听到这里,眼中已经透出一点笑意。
都是聪明人,话不必说太满。她是看出来了,言淮这家伙原来是个奸商。
无论是哪个林家的人最后买下这幅,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只看谁能开出更高的价码。
不过她也不信林沉澜没有后手。
“久闻言小老板厉害之名,今天一见,还真是令我服气。”
林沉澜笑着叹息,忽然收敛了神色。
“不过,我这边还有一条消息,不知道言小老板是否感兴趣。”
果不其然。
言淮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惊讶他突然的正色,伸手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他脸上沉稳自若的神色,让时燃忽然联想起,小时候跟着阿公去水库钓鱼,岸边那些日日都来垂钓的老手,不动声色地设下诱饵,只等鱼儿上钩。
她心中微动。
这家伙刚才讲那番话,其实并不是在林家二子之间摇摆不定。
而是为了逼林沉澜亮出底牌吧?
“言家一年前曾处决了两名内奸,可惜其中一名逃走了。三天前,格陵兰岛船舶公司的一名外籍船员牵扯到了一宗谋杀案中,正被全欧洲通缉。巧的是,这名船员和那名言家出逃的那名内奸,有着98的外貌重合度。”
言淮挑挑眉,“林四少的意思是?”
林沉澜继续道,“格陵兰岛虽然内政独立,却将外交权限交给了丹麦,言家若是想将此人带回来自行处置,只怕比较麻烦。而我因早年间的生意,恰好与丹麦前外交部长有些交情。”
他说的极缓,意思再明显不过。
“五千万外加一条命,言少觉得如何?”
空气有些安静。
林沉澜悄悄握紧了两根手指。
言淮低头倒了一杯茶,重新抬头时,唇边已经带上一丝笑意。
“成交。”
鱼儿上勾,收线全胜。
林沉澜舒了一口气。
时燃冲他比了个手势鼓励他,对方却是一脸苦笑,虽然松了口气,但脸上神色并不轻松。
见识了言淮谈生意时的手段后,她很能理解林沉澜此刻的心情。
言淮很讲信用,拨了一通电话,让手下亲自领林沉澜去书房带走那副画。
林沉澜自然求之不得。
于是,房间内便只剩下两个人。
没有了刚才谈事时的紧张气氛,时燃放松许多。
“茶的味道怎么样?”
言淮悠悠开口。
“还不错。”她唇角微弯,“只是没想到,言小老板也喝的如此习惯。”
言淮挑了挑眉,放下手中茶盏重新斟了一杯,声音有些低。
“不算习惯,只是有位故人喜欢,所以也略沾了几分兴趣。”
他话有留白,时燃忍不住代入,他口中的“故人”就是自己。
这个人说话永远系着诱饵,刚才对林沉澜是,现在对她更是。
她垂下眼吹着茶面上的茶沫。
星星点点的果酱颗粒沉在杯底,咬在舌尖会有种惊喜的小感觉。
就像今天与他重逢。
从未想过,也是第一次,明明知道他是在等她主动上钩,她竟甘心做那只咬下诱饵的鱼儿。
“sean。”
时隔半年,再次提到这个名字。
发音时,舌尖抵在牙齿上有轻微的颤动。
云霾遮盖住夜空,花园的重重剪影被风吹得微动,半开的飘窗透出浮动的月色。
言淮静了片刻,忽然有些自怨自艾地笑了笑。
“还以为,你会把这个名字忘了。”
时燃低声解释,“那天我被家里人接走后,曾试着通过sean这个名字寻找你的下落,但却一无所获。”
世界上有这么多叫sean的人,想要大海捞针,实在不易。更何况,这还只是他的英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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