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乐赶在郦罗进来之前禀告了一声,歌兮没有抬头,只轻声道,“郦罗,你来得正好,你给我看看,我画的三郎像不像……”
她侧过头去,目光触及到郦罗身边的小孩,整个人便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又好像时光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他……
一直以为她已经要遗忘掉这个孩子,却原来,只一眼,她便认了出来。
这是她怀胎十月拼了命才生出的骨中骨血中血啊,要怎么欺骗自己才能使得自己相信自己已经忘了,可是,便如同那些刻骨的仇恨一样,她又怎么能忘掉这个在她腹中一点点长成人、又在她怀里抱着摇着哄着爱着的孩子。
竟原来,他竟长那么大了,在她看不到也不愿意去看的地方……
歌兮在眼泪险些掉出来的时候,扭过了头去,等到回过头来,她又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仁孝太后。
“福乐,本宫的永福宫已经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来了么?”
福乐噤若寒蝉,郦罗听着却是怒气上涌,“行了,你也别骂福乐,人是我带来了,你什么时候起同我说话也要拐弯抹角了?”
他说着握紧了元念的手,不然这个孩子退到自己身后,“你可知道,今日若不是我去看他,他都要死在别人手上了。”
歌兮手一抖,狼毫笔在宣纸上画出一条长长的痕来。
郦罗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语气缓了一缓,“是齐王王妃。若不是齐王的暗卫出手,我早就杀了那个女人了。我看齐王的暗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护着那个女人。这孩子要是落在她们手上还能有活路?”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要带着他,你要是看不顺眼,我就出宫去。”郦罗顿了一顿,“反正天大地大,我郦罗哪儿都可以安生。”
他说着低头问元念,“你可愿意跟我浪迹天涯?”
元念并没有听进去他的问话,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也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想去亲近的意思。
他松开了郦罗的手,试探地朝着歌兮迈出了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
眼看着那孩子离自己越来越近,歌兮生出了逃离的心,可双脚却同生了根一般,怎么都移不开半分。
元念在离歌兮只有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近得歌兮都可以听到他微微的呼吸声,有或许只是因为太在乎,所有元念的一切细微动作都会无限放大。
就在一大一小两人在对视的时候,,福乐有些惊慌的声音将歌兮的心绪拉了回来——
“娘娘,皇上的龙辇在外殿了。”
歌兮一惊,抬头看向郦罗。
郦罗知道不能让皇上看到元念在此处,身形一闪,掠了元念就往后奔去。
等到元熙走进正殿,只看到一地的宣纸和失神的歌兮。
“母后……”
“母后……”
元熙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哦。”
元熙看了满地的画像只当她是想念父皇了,倒是多劝了几句,只是歌兮一直在想着元念,一直都是精神恍惚。
“娘娘,皇上已经走了。”
福乐出声提醒,歌兮才惊觉,已经是天黑如许了。
“郦罗在哪?”
“郦公子去了澄池,眼下正在凤飞阁上。”
不能让元念呆在永福宫,歌兮的心肠硬下来,起身道,“摆驾。”
“不,”她想了一想,不能大张旗鼓的去,“福乐,你在宫里头守着,我去去就来。”
月上中天,一袭宫娥装扮的歌兮出了永福宫朝着澄池的方向走去,她遮掩的面容,低着头捡着僻静的路走,无人注意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