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庄子是阿岁母亲当年陪嫁的庄子。庄子上住了一个老人,听说是阿岁母亲的奶娘。阿岁喜唤她:“婆婆”。
婆婆总是摇着头,摆着手回:“小姐使不得!”
好在庄子上并无闲人,阿岁又固执得紧。时间长了,奶娘便由了阿岁唤她婆婆。婆婆总与阿岁讲一些阿岁母亲的趣事。有时讲着讲着笑了,有时也笑着笑着哭了。哭哭笑笑中,阿岁就渐渐长大了。婆婆总在为她梳发的时候,抚着她的青丝叹:“你与你母亲真像是一个模样刻的。美丽,又善良。可……”
阿岁怎会不知婆婆要说什么,她总是打断婆婆的说话。一股脑钻出了厢房,跑去了外面野。婆婆总是望着她的背影喊:“小姐!莫跑远了……”
庄子上的风景极好,小山环绕,溪水长清。王更早就教会了阿岁上树掏鸟窝,下河捉鱼翻螃蟹。现在阿岁渐渐大了,她不在随意的跟着王更到处跑着玩闹了。她只是悄悄的坐在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夕阳落在不远处的山尖,人们仿佛在跑快一点就能追上,摸摸它。或者爬上去,跟着它一起飞去天上,看曾经的纸鸢飞去了哪里。
王更悄悄把在山上采的野花,用柳条编成漂亮的花环。悄悄的走近阿岁的身后,替她戴上。阿岁一转头,就成了花仙子。阿岁一笑,就把花香都笑到了空气里。阿岁站起来,迎着山风轻轻的舞着,那就更美了。像是山间的精灵仙子一样。看呆了王更,看傻了太阳。太阳闭了眼,就从山间滑了下去。溪水哗啦啦的鼓掌,鸟雀悄悄的飞旋在她的身旁。王更黝黑的脸上有藏也藏不住,盖也盖不上的欢喜。
他挥手撵了鸟雀,带着阿岁穿过黄了的稻田。捉一只红蜻蜓递给阿岁。阿岁轻轻的捏着它翅膀看它,眨巴眨巴眼睛,又将它轻轻的放了。王更伸手挠挠后脑勺,傻乎乎的裂开嘴笑。牙白的像是婆婆做的豆腐一样。阿岁低下了头,转身小跑着回了庄子。清风穿过她的耳旁,煽风点火似的撩拨着她乱跳的心。悄悄话悄悄的讲在心上,偏偏让恼人的风吹去心上人的身旁……
夜里狂风大作,吹得院子里的海棠树乱响,鸟儿飞跳着煽动翅膀。清晨时,阿岁醒来庄子里的人们就已经在忙碌着了。婆婆为阿岁挽发的时候,哀哀的叹了口气,“昨夜风大,吹得海棠树上的鸟窝坠了地,碎了。那鸟儿惊了一夜。唉……”
窗外果然有鸟儿悲鸣着的声音,声声脆响在阿岁的耳旁。
阿岁也叹了口气,转念一想,便不在哀伤了。她柔着声音宽慰婆婆:“婆婆,那王更什么都会,等会让他做一个鸟窝放在那里便是了。”
庄子外面突然有婆子匆匆跑着来喊:“府上来人接小姐了!”
婆婆在挽好的发上顿了一会儿,翻箱倒柜的找出了几件像样的首饰,插进了阿岁乌黑的发里,“小姐此去,定要将婆婆教与你的礼仪规矩谨记。莫让她人轻看了你在庄子上长大,日后寻婆家时……”
“婆婆说的何话?我倒不想回府里,回去作甚!”
婆婆推拉着不情不愿的阿岁,“小姐莫说气话!这庄子你往后可随时再来,只是府里你必定得回去的。否则,耽误的是你的一辈子!”
管家恭敬的迎了阿岁上马车。阿岁频频回头去看,没有见着王更来。她想,左不过是回府几天就回来了,也没有太在意。上了马车,掀了窗口的帘子喊:“婆婆莫忘了,让王更哥把鸟窝堆了重新放回去。”
管家的脸沉了沉,淡淡的扫向庄子里的婆子妇人们。婆婆眉间紧了紧,回道:“小姐快走吧!老婆子我会照顾好这庄子的!”
马车咯吱咯吱的转动着车轱辘,留下了长长的轱辘印,深深深浅浅,断断续续的向着前方走远了……
王更手里紧捏着一支杜鹃,默默追撵着马车。脚下的草鞋有细碎的石粒磨着脚底,水泡一个一个的长起。他一直悄悄的隐在小径上追着马车,跑啊……跑啊……
直到马车出了庄子,遥远的化作了他眼里的一个黑点时,他才停下来。大口的喘着粗气,红着眼睛,手里的红杜鹃已经焉了。他瘫坐在泥地上。伸着脖子,望着远去的马车无力地喊:“阿岁……阿岁……”
马车里颠簸的阿岁恍惚听见了王更的喊声,掀了帘子四周探望着。却什么也没瞧见。满心的欢喜瞬间空了,空落落的双手支着头想:不知王更知道我走了,会不会四处找我。不过,我去去就回。也不要几天的。
王更其实是第一个看见府里来了马车的人。一大早他就上了山坡去采开得鲜红的杜鹃花。这花只有淡淡草香,但颜色却极漂亮。阿岁看了,定是极欢喜的!看见马车后,他随手折了一支杜鹃,便匆忙着跑回庄子,通知庄子里的管事。
管事不慌不忙的哦了一声:“原就来了消息,要接小姐回去。不想竟这快,今日便到。”
王更急着追问:“为何接小姐回去?”
管事扔了手中的账本,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王更,“小姐是府里的小姐。即使不受宠爱,那也是府里的小姐!身份比起我们这些庄子里的人来说,那也是小主子。命生来就高人一等!此番年龄也到了,自然是要接回府里,议亲论嫁都得从府里过的。”
“我劝你啊,莫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王更咬着牙,没有说话。转头就跑去庄子里想找阿岁。跑到门口时看见了他娘正捏着一只鞋面子,坐在青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