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王老爷家来便板了脸儿,朱氏见他脸色不对,又不知是何时惹了他,想着这半旬都安安生生,就是苏氏都叫她看管住了不许外头去胡咧,左右思量一回想着无事,便猜测他是衙里事儿不顺。
何知县自上回放了王四郎便一直都拿王老爷当眼中钉,几回查帐都没查出蛛丝马迹来,反而认定了王老爷是个大奸大坏的,不知贪了多少银子,日日看帐想揪了错出来。
师爷把库里的帐薄搬过来搬过去,轮着看了三四回,还是没有一文帐是漏算的,他咬了牙只不信,书房里的椅子都叫他的屁股磨薄了,灌满了油灯非要烧干了才睡,自己磨自己,别人来泺水都要肥上七八斤,他干瘦的连原来的衣裳都撑不起来了。
苏氏也会看脸色,瞧着王老爷不像高兴的样子,拿些家常事说嘴:“厨下闹老鼠了,昨儿买来的菜,叫啃了一大口,正想着明儿买些石灰,寻个匠人来把洞眼儿给堵了。”
朱氏正要开口,一向不理这些杂务的王老爷却摆下筷子:“老鼠生来会打洞,堵了一个再开一个有何难,不若去药铺里买上两包砒霜,拿蜜裹了,这才是一只都逃不脱。”
朱氏听见蜜裹砒霜倒抽一口冷气,也不知是谁把这话传到王老爷耳朵里,偏苏氏还不觉得,抚了掌笑:“还是爹好算计,我明儿就去生药铺。”
朱氏知道关窍,可王老爷又不是大刺刺说出来,不过指了桑骂槐,她晓得是说自己却一句都不能回嘴,闷得心口生疼,有心要说上两句却不知怎生起头。
梅姐儿日日被苏氏差出去买菜,街坊邻居间也听到些风声,这时候便抿了嘴和笑,叫朱氏瞧见了心头火起,又不好当了王老爷的面骂她,一顿饭只动了几下筷子便推说胃里不适,回了屋躺着。
拿白帕子包了头,挨在床上哼哼个不住,桃姐儿只以为亲娘生了大病,唬得眼泪都出来了,朱氏偏还火上浇油,握了她的手哭诉:“你爹是铁了心不理咱们娘俩儿了,你娘要是病没了,你又跟着谁去。”
桃姐儿这几日见了王老爷就像老鼠见猫,这回却顾不得许多,拍开书房的门抱了王老爷的腿儿哭,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说起来只有桃姐儿在王老爷眼帘前长大,几个女儿里头最受疼爱,他原有意冷一冷朱氏,听见女儿这样哭又舍不得,叹一口气,扶她起来:“受什么委屈了?”
桃姐儿难得怯生生的瞧他,见他比平日里脸色还要好上几分,“哇”的一声:“娘要生病死了,爹你别不要我。”
朱氏在屋里头听见咬得牙根出血,怎的她肚子里爬出来两个,一个都不像她,桃姐儿这句不说还好,一说正触着了王老爷的心事,梅姐儿正端了茶进来给她爹消食,旁人还好,她一听眼泪便滚落到地上,捂了嘴儿还不敢出声。
桃姐儿这一句更像是给前头那位哭的,王老爷看看小女儿,再看看梅姐,也不知道该先安慰哪一个,还是梅姐儿自己收了泪,把茶盘摆在几案上,抹着眼睛回屋了。
王老爷知道朱氏一多半儿是假装的,他拍了桃姐儿的手:“你娘无事,她丢不下你。”说着从荷包里摸出一角碎银:“去,给你娘到外头买个酸汤来喝。”
等那碗酸辣汤端到朱氏床前,她一气儿喝了个干净,放下碗盖住被子,脸上止不住的得意,桃姐儿定要同她睡一床,她搂了女儿拍她的背,自家的眼睛直盯着楼板出神,楼上那个且看她怎生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