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所有的孩儿尊收养他们的人为母亲,故而所有皆冠宋的姓氏。他们的母亲对这些弃儿从不疏忽教养,比农家的孩子都要知书识礼,年仅十六岁的宋钰青深得其母真传,遗憾的是他的腿走路不便。
“昨日村里的李大夫来看过,说娘亲的病不好治,我们想着去镇上请大夫,可,可家里不够银子。”头上顶子辫的宋十二站在门槛边,正红着眼眶,倔强地抿着嘴。
花姑娘摸摸宋十二的包子辫,“十二别担心,好人有好报,你娘她会好起来的。”她把篮子里交给宋十二,“这是好吃的果子,拿去给兄弟姐妹们分了吧。”
宋十二细细地嗯了声,抹一把眼泪,便退下去找兄弟姐妹们。
“小十九快跟你十二姐姐去,不然可没好吃的东西。”林殊卿刮了一下宋十九的小鼻子,这时宋十二在院子里召集起年龄小的孩子来,一个个排起长长的小队,每个人都分得一小份。
进了里屋,见到卧病在床的宋大娘,花姑娘没忍住,发出“呀”的一声。林殊卿蹙眉,一段日子没见,没想到宋大娘重病至此。床上的那人骨瘦嶙峋,面无血色,趟在床上仍难受地皱着眉,不能安睡。
林殊卿再冷的心肠,心里仍微微泛酸。犹记当年,那个执意收养弃婴的妇人曾有一副胖嘟嘟的身材,此去经年,竟辛劳成这般模样。
宋大娘昏迷不醒,花姑娘细细询问宋钰青需要的药材,寻思着回去让爹到山上找找看。
林殊卿端详着宋大娘,算起来,她算是与她同一年来到这村里,看着她为了收养一个个无家可归的婴孩而散尽家财,操心着这些孩儿,自己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累倒过数次,时至今日,这是她见过宋大娘病得最重的一次,连他们说话的时候都没有醒过来。
林殊卿嗅到……死亡的气息。
经这么一打岔,她都没来得及询问里正让他们搬走的事,想来里正也不好意思吧。
“大夫早前便说需要大量的人参,可家里的情况……”宋钰青自责的苦着脸,痛心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无奈,宋大娘是他的再生母亲,没有宋大娘,他早在十二年前便没了命。
“鬼修,今晚咱们去散财吧。”回去后,林殊卿一边将豆角往瓦罐里塞,一边对身边的丑鸟道。丑鸟今日不寻常的安静,林殊卿却没有遗忘它的存在。
“啾啾啾。”鬼修看出她的心情不大愉快,所以他十分乖巧的应了三声。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山里头有人参,我会找机会上山,你到时候要带我去。”林殊卿忽然扭头,笑眯眯的青春小脸蛋,怀着真诚的小眼神与鸟眼相对望。
“你倒对那些个孩子好,往日里不见你感兴趣?早些年你若挖得几颗,保管你家门庭富贵。”鬼修摸着下巴,啧啧几声,虽则能听到她心中所思所想,然而她思绪纷繁多变,竟比当年他还在世为人时认识的那一世的她,要精彩深奥,比起人世间的种种,她的厚度与深度,往往令他看不透。
比如明明可以拥有富裕的生活,偏生爱当勤奋的小农女。便是钱银方面,大多匿名捐赠,到如今也是到了不得不订亲的年龄,才会想着得些来度过招赘难关。
比如时常说自己冷血,却总做善事。虽则多数时候在他的请求下帮助别人,但她不做的话,他又不能拿她怎么样,她大可撂开他不干的。说着怕极了麻烦的人,却像现在这般主动帮着宋大娘他们。
林殊卿往罐里撒了足够多的盐,然后重重地压了压,再将瓦罐封死。她平复呼吸,再次说道:“我想了又想,关于大丫殉葬的事不大对路,鬼修,你去镇上一趟,看看那个李员外究竟在做什么?”
“你不是打算不管吗?”鬼修狐疑地落在罐口上,歪着鸟脖子打量她的神色。
“我隐约觉得事情有古怪,经杏花这事,那个李员外纳的冲喜妾不止一个吧,之前在镇上时大丫就说不止她一个妾侍。难道冲喜还要十个八个妾?李员外还真相信纳妾能让他的病好起来吗?还是说……殉葬要凑够人数?”
林殊卿艰难地将瓦罐挪回厨房屋檐下,鬼修挺着鸟身,帮忙推过去。林殊卿翻翻白眼,“不要玩闹,现在就去。”
鬼修委屈地瞅着她:“人家明明好意帮忙的嘛,还有,你别忘记,人家今晚还要陪你散财。”
“你先过来。”林殊卿突然露出友善的笑容,鬼修屁颠屁颠地扑腾过去,林殊卿一把握住鸟身子,将它关进笼子里,“我改变主意了,财,我一个人散。另外,爹可喜欢遛鸟了,鸟儿留下,你去。”
“啾,啾,啾。”
“再叫也没用,是谁要做善事积德的?现在!立刻!马上!”林殊卿指着丑鸟命令。
鬼修一步三回头,眼泪汪汪。无论离开多久,她都不会思念他的,就会嫌弃他。鬼修委屈的脱了鸟身飘走。
林殊卿挥挥手,目送鬼修离去,“好好查探,说不定有更好玩的事儿呢。”
夕阳西下,爹娘快回来了吧。就着红通通的霞光,青砖瓦屋的大男人们坐着马车离去。林殊卿看见原本长满滑腻青苔的青砖瓦屋已经被洗刷得油光锃亮的,露出青砖原有的崭新色泽,这般一看颇具古色古香的清贵人家。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月色皎皎,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外衣。
一个比黑夜还黑的娇小身影蹑手蹑脚地出了家门,鬼鬼崇崇地跳进竹院的矮墙,然后悄然打开主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