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零一年一月一日,太平洋号上。
此刻,应该准备进入北美洲时间,姑且算作新年的第一天。
西风从海洋上带来了潮湿的气流,一朵乌云压迫在头顶,一场温和的阵雨即将到来。
走廊尽头,镂空的对角吹来一阵阵暖风,转一个角就钻进整个过道里,虽然有暖意开道,但是舱底的过道依然很昏暗,只有那盏昏黄的廊灯继续亮着。
爱莎拢了拢身上的披肩,犹豫着是不是要敲响面前这道门,她似乎还没有想好以什么理由见他。
她想了想,觉得船只将在一天后登陆旧金山,应该告知伍子洵一声的,甚至她在心里觉得是应该帮助他的,因为目前的美国对他这种“没有身份的人”是很排斥的,她想着,自己还真是有颗处处悲悯的心。
她在心里自嘲了一番,更是无奈地撇了撇嘴角。
这时,“吱啦”一声,舱门却从里面被推开,她被突然地状况愣住了,呆呆地竟然忘了开口。
两人的眼神都是一愣,又都略显尴尬地撇开了。
“哼哼…我…是从那位中国主厨那里知道你住的船舱,我有事情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言语里似乎还有点尴尬地味道,她只好用咳嗽来掩饰。
伍子洵一听她有事情告知,也少了之前地惊讶,反倒是好奇起来了。
爱莎看着他的表情,然后又说道:“这艘船将在一天后靠岸旧金山,我不知道你和你的同胞们会被带到哪里去?但是我…我想帮你。”说完还不忘去确认他的眼神,但伍子洵没有回答她。
“这是我在美国的暂住地,请你记住,或许你会需要,我会在旧金山停留几天时间,之后会离开去伦敦,现在旧金山的情况不是很好,你没有合法的入境身份,我很担心。”说着把手上的纸条递了过去。
伍子洵似乎还沉浸在自我的思维里没有回神,又或是那恼人的蚊子还在身边滋扰。
他看着眼前的记者不停地说话,然后又望着她递过来的纸条,下意识地看到了上面写的字; xxx,彷佛是个地名?
他有些没搞明白为什么?一个只见过三面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帮助自己?他很茫然。
爱莎看他似乎很无措,所以耐心地等待着。
“为什么?”伍子洵像是刚缓过神来,突然问道。
“因为我觉得你不应该遭到这样的待遇,因为我知道彼得,所以想要帮助你。”爱莎回答他。
听得,伍子洵再也淡定不了,他惊讶地问道:“你认识彼得?”
“在哪里认识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他一直都在广州,而你说过,你在香港的。”他又止不住好奇地问道。
“彼得有位同事在纽约时报香港分社,我是他那位同事的朋友,彼得拜托他打听过你,所以我从开始没有上船之前就知道了你,没想到真的在船上遇到了你,所以,我想帮助你。”而那位香港分社的同事就是霍斯特,因为要和彼得商量对策,所以霍斯特没有和爱莎一起登船,而是去了广州。
“难怪你会找到我进行采访,原来我们竟然这么有渊源,感谢你,爱莎小姐。”冥冥中,人和人的关系可以透过看不见的千丝万缕链接起来,只要善于观察,很容易找到些蛛丝马迹,很奇妙。
“不用说谢谢,我能为你的国家做的事情太少了,应该我感到抱歉,而且没有登陆美国之前,一切我都不敢保证,但至少我会尽量。”她回答道。
“不管怎样,都要谢谢你的。”说完径直把那张纸片揣进了口袋里。
“这声谢谢让我很惭愧,我先走了,我会再来找你的。”不等伍子洵回答,她转身就朝过道外走,伍子洵木木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走廊里没有地毯,她脚上的牛津皮鞋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地声音,由近至远。
………
时间绕过黄昏时,爱莎第二次来到伍子洵的船舱门前。
她手里还拿着一页纸,但看不清内容,没有昨天那种突兀地感觉,她抬手就敲响了面前的舱门。
开门的是伍子洵,显然知道她还会再来,他转身退开让她进了去。
甫一进门,爱莎觉得舱里有点黑,看不太真切,伍子洵隐在昏暗里站着,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努力睁了睁眼去适应,然后开口道。
“明天到达港口时,你能跟着我一起走吗?我能顺利带你入境,你相信我吗?”
伍子洵依旧站在昏暗里,片刻后才答话。
“跟着你?就因为你不是中国人?现在的美国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我们不能入境?”
“因为《排华法案》,对没有美国正式合法公文的中国人而言,美国并不是淘金者的圣地,只能是炼狱般的地方,你是怎么被带上船的应该很清楚,所以,你没有合法的身份,就很难获得入境权,我是合法的记者,他们没有权利阻止我,你就跟着我,而且我搞到了一张你的**明。”说完,把手上的文件递给他。
伍子洵见那张由她手递过来的文件,并没有接手,而是抬手朝自己的衣服内袋摸去。
借着那一点光亮,爱莎见伍子洵摸出了一张有些褶皱的纸张,并递给了自己。
她木木地伸手,接了过来。
纸张摊开,赫然就是那张自一九零零年春,由美国工会颁发的唯二两张正式合法入境证明书。
有效期为一年,如果伍子洵的计算没有错误,那么这张证明会在三月到期,还有至少二个月时间。
这样一份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