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紧急集合过后,雪一直未停,扯絮一般往地上盖了厚厚一层积雪。再过两天是元旦,新兵营有一台晚会,部队首长会来观看节目,慰问新兵。新兵营的营长、教导员十分重视,又兼雪下得太大,暂停了训练,督促各连加紧排练。
早在一个月前,新兵营负责组织晚会的副营长便开始收集节目。杜颉所在的新兵连往上报了一个合唱节目,被驳了回来。只因合唱表演太多了。连长和指导员急忙召开了连务会,要求各班长回去探探有没有表演人才。
杜颉的班长姓黄,他在班务会上问了个遍,都没人吱声,急得直骂人。杜颉想了想,站起来打了一声报告道:“班长,我会舞棍。”
黄班长瞪着两只眼,怀疑道:“舞棍?”
“是的,班长。”
“好,你舞给我们看看。要是行,就报你上去。”
杜颉随着黄班长去杂物房找到一把秃了的竹扫把,用砍树的刀大致修整了一番,来到了宿舍后面的草地上。
草色早枯,倒不碍脚。天色阴沉,寒风卷地袭来,侵人肌骨。
班上的战友站成一圈。杜颉摘下帽子,双手握棍,深吸了口凛冽干燥的空气,摆了个起手势。那一瞬间他脑海里浮现出爷爷的容貌,心中一酸。忙收摄心神,一招一式演练起来。所有的招式就如同那段儿时的记忆,深深刻在他心里,不用去想,身体自然会动作。他忘我的在那片草地腾挪飞跃,棍棍劈裂空气,如击实物,发出虎虎啸声。
别的班还在宿舍里开班务会,忽听得一阵震天掌声响起,都忍不住要扭头去看,免不了被班长们训斥了一顿。
杜颉收棍来到黄班长面前,额头微微渗出了汗珠。黄班长少见的露出了笑容,使劲拍了拍杜颉的肩膀道:“你小子不错,这回可解决了个大难题了。”
后来杜颉的节目经副营长审核后,正式成为三连的表演节目,杜颉因此获得了一些小特权,每周有两个下午时间可以不必参加体能训练,专门练棍。
元旦前一天,下了一夜的雪,从早上开始,营区就热闹起来。扫积雪的扫积雪,整理内务的整理内务,布置舞台的布置舞台,所有节目又来了一次最后的彩排。又有会理发的班长给新兵们理发。
到了下午,会包饺子的北方新兵们去食堂协助炊事员包饺子。到处闹哄哄的,像过年一般。平时拘紧惯了的新兵们也放松了些。他们发现今天的班长们没有以往那么凶了。
黄班长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根竹棍,大小长短正合杜颉心意。
“今晚好好表演,关键时刻别掉链子!”在等候上台彩排时,黄班长再一次叮嘱道。
“是!”
“今晚军部首长会在台下观看,你要是能给他们留个印象,将来好多着呢。”黄班长的普通话并不标准,但他的语气十分严肃。
“多谢班长。”杜颉能感受到他的一片好意。
“我们是老乡,你能出头,也是给我挣面子。别说谢不谢的。到你了,快上。”
等杜颉从台上下来,黄班长还守在台下,面露满意的笑容。
“班长,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说吧,什么事?”
“晚上我想打个电话。”
“这个容易。”黄班长满口答应了。
事实上想打电话并没有那么容易。这是新建的新兵营,营区里没有电话亭,小卖部倒是有一台公用电话,只是没有拉线,打不出电话。值班室里的电话是军线,无法播通外线。可杜颉曾见副营长用手机打过电话,而黄班长与他关系不错。
天色将晚,略微泛白的厚重云层压在天际,寒风呼啸中,一辆绿色吉普车领着一辆小客车驶入营区,在训练场中停下。四周早早亮起灯,映着残雪,光亮亮一片。营长率领新兵营干部站成一排,等了许久。
食堂的饭菜早已准备就绪,阵阵肉香透出。所有的新兵笔直站在桌前,静默无声的等候着。对他们来说此刻的每一秒都是煎熬。杨彬肚子咕咕叫了几声,美色当前,他几乎要流口水。
食堂平素伙食不错,今晚显然更丰盛。他们年轻,饿得快,又忙活了一个下午,早是饥肠辘辘,一个个眼光发绿,用十万分定力来克制。
“首长来了没有?”杨彬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使劲咽了咽口水。
“快了。”杜颉道。
他们目光前视,军姿笔挺,说话时也不敢稍动,嘴皮子轻轻一动,声音含混不清。杨彬还要再说,杜颉悄悄碰了碰他的手。他看见一位班长飞速跑来。
“都给我站好了,精神点儿。首长马上到了!”那班长嗓子已经沙哑,急促喊了两遍,守在食堂的班长们忙各就各位。
只听一阵谈话和脚步声渐行渐近。杜颉他们的桌子在门口靠另一侧的窗边,他发现负责报告的李班长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当首长一行人刚迈进食堂大门,李班长标枪似的弹了出去,跑步至食堂正前方,“啪”的一声,双脚一靠。
“稍息,立正……”
食堂里几百双脚“啪”的靠拢,动作整齐划一,让人愉悦。那之后食堂里鸦雀无声,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冻住了。又见李班长一个漂亮的转身,朝着军长齐步走了五步,立定,敬礼,如平地惊雷般近乎嘶吼道:“报告首长,新兵营全体官兵会餐前集合完毕,请指示!一连一班班长李武虎。”
“稍息。”
“是!”
李班长敬礼毕跑回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