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这一夜心绪的起起落落,苏璃带着蛋蛋回到府中时,天已然灰蒙蒙亮了。
不知我这一劫,究竟消失了多久,府中姐妹原本就对我态度不善,这一来,怕是她们又不知要编排出多少个话本子了。
苏璃屏住呼吸,静静地趴在房梁上。
这个时间府里大多下人已经起身开始准备府中一日内的用度,苏璃尚且不知府内那些人对于自己消失这件事,究竟知不知情,若是知情,又是个什么态度,故而万不能以这幅相貌贸贸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苏璃垂眸看了看自己的穿束——原本看起来便十分素淡的鹅黄衣衫因受了鞭刑而显出道道破烂的鞭口,浑身上下满是干透的血污,有些是她自己的,有些则是赤蟒的,又因为她在跟赤蟒打斗时在泥沙中滚了几道,如今这衣衫上真是一道黄一道红的,花花绿绿“好看”至极。
束发的发带早已不知掉到了何处,及腰的泼墨长发上,也有数缕发丝染上血渍,故而黏结到了一起,凌乱地披散着。
失血过多又没能得到休息,以至于她脸色比起常人,苍白了不止些许,眼眶中也是充满血丝,唯有那通身气质…还是算了吧,这一晚上过来,还有点气息就算不错了,气质什么的,就不强求了。
总结起来,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一样。
想到“女鬼”这个称呼,苏璃自嘲地笑了笑,可当真是与自己十分贴切了。
约莫等了一炷香,侧门进出的仆人方才渐渐少了下来,苏璃寻着空档在房顶上几个起落,便到了自个儿的院落上方。
她素来喜净,府内那些仆人,又多为谄媚之辈,故而九岁那年的事情发生之后,她院里的仆人有些自请离开,另有些心思不正的,也都被她寻了各种借口打发到别处去了,如今院里剩下的,只有与她自小一同长大的千凝。
怎么今日院里这么安静,照理来说,这个时间,千凝应当已经起身打扫了啊,难道是她们来找过麻烦?
想到这个可能,苏璃脸色一变,随即飘身落地,径直向着千凝房中走去。
木质房门被大力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脆响。
没人!
苏璃快步走到她的床前,被子整整齐齐地叠着,纱幔也仔细地被挽在床侧,苏璃伸出手去探了一下。
被子是凉的,说明她昨晚压根没在这里睡。
苏璃的心猛地抽了一下,脸色也变得愈发难看。
家中那几个姐妹的手段,她最清楚不过了,千凝若是落到了她们手里,如今定然凶多吉少。
她没有犹豫,立刻又回头向自己房内冲去。
也许,也许她是在房里等我呢…
“哐!”
两扇木门被苏璃猛的踹开,又被墙重重弹回。
呼!
看着躺在地上睡着的那个人儿,苏璃终是如解脱一般呼出一口气,额角冷汗也顺着面部轮廓滴落,随即没入地毯之内,没有丝毫踪迹。
幸好…幸好…不对!
苏璃飞快向着千凝倒地的方向迈出一步,暗暗将她挡在自己身后,眼神锐利而又充满防备地看向茶案那人。
“你是谁!”
只见一个白衣男子背对着苏璃的方向,静静坐在茶案前,端着一杯茶在手中细细品饮,举手投足间似如行云流水,背影怡然,颇有仙人风韵。
明明没有丝毫别的动作,苏璃却觉得,无形之中,有一股恐怖的威压向自己袭来,压得她连脖子都无法抬起,她想躲,但脚下却如同注了铅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生生受着。
这个人看起来年龄不大,但修为至少也在丹境,故而我方才竟未察觉到他丝毫气息。
我在京中从未招惹过旁的是非,难道…这又是哪个世家公子小姐知晓我一劫未死,特意派来灭我口的高手?
苏璃突然觉得,一股浓浓的屈辱感在自己心中油然升起。
以前不能修炼,人人都能欺辱我,家中姐妹欺辱我,世家公子欺辱我,那些个王公贵族,个个都把我当做折辱爷爷的借口。
阎王爷没收我,苦熬了这三年,如今好不容易能修炼了,竟还是如此…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连一丝还手的力量都没有…
苏璃微侧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千凝,暗自催动体内灵力与这股强大的威压相抗衡,再次奋力抬起头,眼中已满是厉光。
已经任人摆布一次了…这条命…我要为自己而活…还有蛋蛋…我还没有报仇…怎么能轻易认输!
但是,那股威压,她越挣扎,却愈发觉得有种千金压顶之感。
还不到半柱香之时,她已经觉得全身的肌肉渐渐开始变得酸胀无比,腿骨关节处的疼痛也在慢慢扩大,再硬撑下去,首先断的,会是这两条腿骨,之后是五脏六腑…
终究…还是敌不过吗?
莫大的悲凉感涌上苏璃心头,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那是不甘…是屈辱…还有深深的无力…
正是再也支撑不住之时,那股强大的威压突然尽数撤去,苏璃反应不及,只能无力地瘫软在地,汗液将她的头发、衣服都浸了个通透。
长时间的抗压把她的体力消耗尽了,全身肌肉的酸胀感也一同涌上,苏璃只能本能地大口喘着粗气,她不愿哭,眼泪却是不受她控制地滴滴坠落。
突然,一个严厉的男声在她头顶处响起。
“不过区区一只一阶天玄兽,便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你竟还有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