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反正就是很生气,控制不住,她抬脚重重踹开了门。
屋内,一个男子半躺在榻上,棉衾盖到胸口,露出白色的交领上襦。一个婢女打扮的女子正在撕扯他的领口,男子的手试图阻止,却使不上力,额头上急出了一层汗。
听到踹门声,女子止了动作,惊慌地望过来。
程娉气势凶凶走过来,抓住婢女的头发,扬手就是一巴掌,而后抓起手边已经熄了火的火炉上的铜制水壶,泼了婢女一脸冷水,拎着水壶把人往外打。
婢女一路尖叫着被打出屋门。
程娉“碰”一声关上门,落了门闩。婢女不堪入耳的咒骂声,从门外传来。
门内的两人充耳不闻。
榻上之人,黑发散开垂在身侧,显得一张脸愈发苍白,只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定定望着她。
当程娉对上那双黑眸,感觉像掉进了无边深渊,让人不可自拔沉溺。她匆忙移开目光,看着床边香炉里袅袅飘出的烟雾。
方才就闻到这屋里浓重的奇怪药味,走近香炉,仔细嗅了嗅飘出来的香烟,不由皱起了眉头。
转头问榻上之人:“郎君,这香炉里焚着何物?”
“不知。”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回道。
程娉看着他放在棉衾上细白修长的手指道:“依妾身之见,所焚之物,含有石斛、龟甲、鳖甲,皆是滋阴之品。”
她提起香炉,走过去打开窗户,将炉内之物,尽数倒于窗外。寒风争先恐后涌进来,她并没有关上窗,而是打开了屋内所有的窗户。
走回榻前见他双唇都被冻成了青紫色,抬手替他掖了掖棉衾,嫩白如葱管的柔荑停在他的手上方,本欲将他的手放入棉衾内,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继续说:“阴盛则阳衰,郎君是男子,长期吸入阴药,元阳衰败,岂能不病。此人用心之歹毒,堪比蛇蝎。”
她是否应当庆幸,自己上一世学的是中医。
榻上之人看着她的眼睛,神色不明:“你不傻,你是谁?”
程娉轻轻坐到榻边,右手食指和中指搭在他的手腕上把脉,说:“妾身程娉,丞相府的四小姐,现在是郎君明媒正娶的娘子,自从得知要嫁给郎君,这傻疾就不治自愈了,所以郎君是妾身命定的贵人。”
这话显然不怎么可信,但男子的眼神还是变得柔和了些。
程娉的手指很凉,搭在他细腻温热的皮肤上,一股暖流自指尖淌进心里,指腹下微弱的脉搏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心。
从今往后,这个肤白貌美的男子,就是她法律意义上的男人了。
“郎君体内阴盛阳衰,寒湿阻滞,加之长期卧床,气血瘀滞。阳气虚衰,则四肢无力。若停了阴药,治以温阳理气之品,调理得当,并无大碍,待严冬过去,必能康复。”
眼神扫到方才被她放到一边的香炉,“只是这阴药,得想法子换掉才是。”
楚箫望着眼前人,华服盛妆,气质温雅,肤若凝脂,秋水明眸,望着他时,带着说不出的柔软。
“娘子这般才貌,孙氏岂能容你嫁进芳草院?”
孙氏,想必就是武陵侯府主事的二夫人。
程娉调皮地笑言:“因为我在她面前装傻啊,为了嫁给郎君。”
眉眼弯弯,皓齿红唇,如此佳人,对形同废人的他说,为了嫁给你,真真假假,又有何妨。
楚箫移开目光看向大开的窗外,风雪戚戚,复又回头看着佳人身上的大红嫁衣:“在下无能,有劳娘子。”
“郎君无需如此介怀,日后还需你我相依。”
待屋子里的阴药味散得差不多了,程娉关了窗户。这间屋子比她在丞相府的闺房还冷,住着一个体虚的病人,很容易复染风寒。
她找来煤炭,燃起火炉,烧开了铜壶里的水,灌了两个汤婆子,塞进他的棉衾里。
“郎君体虚,寒冬腊月,染风寒事小,得了寒湿痹症,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一定要注意保暖。”
楚箫也未推辞,只道:“有劳娘子。”
虽然盖着棉衾,腿脚也早已冻得没了知觉,两个汤婆子放到腿边,才稍稍有点暖意。
程娉坐在火炉边取暖,感觉男人的目光一直未从她身上挪开,就这么直直看着。看得久了,她有点不自在,上一世可从来没有被如此这般的帅哥如此这般看过。
她开口打破了似乎越来越暧昧的氛围:“妾身还不知郎君叫何名字。”
“楚箫,娘子可以叫我箫郎。”
程娉突然就想起了那句脍炙人口的诗: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她这是不是应该叫,入侯门、得萧郎。
思及此,不知不觉,笑起来。
“娘子在想什么?”
闻言,才发现自己在男人的眼皮子底下一个人傻笑,无端有点脸热,也不知应当说什么做什么,果然美色乱人心,此刻方知,原来她也是个颜控。
不知道说什么的某颜控女随口问了句:“郎君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准备。”
说到吃,程娉才发觉自己前胸贴后背的饿,好像从她穿越过来,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楚箫:“太冷,娘子不用自己动手,会有人送来。”
看着那双柔荑,丞相府的四小姐,应当不曾做过这等粗活。
她可不认为方才那个被她打出去的婢女,还会好心给她送饭。
“妾身厨艺很……应该不错,郎君可以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