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程,风如故,歌一曲,送君路。

风雪碌碌

东南一隅,姑苏林府,青石的廊门外,贴着一张寻医求药的告示,旁边是一个守望的小厮,四顾地等着有人来揭它。

只可惜今日天寒,路上行人并不多,那小厮站了一天,也不见人驻足,直到夕阳将殁,才从远处摇摇晃晃地走来一个老头儿,手上拎着破旧的酒葫芦,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不明的话,并伸手将墙上的告示给撕了下来。

“这位老先生,可是大夫?”那小厮见老头儿喝的大醉,怎么看都跟大夫搭不上边儿,可他今日守了一整天也没个人来,又不想空手而归,于是耐着性子上前问道。

老头儿并未回他,只抹着手中的酒葫芦点头。

小厮心中大喜,想着一天总不算白费,虽不知这老头儿医术如何,好歹能跟他老爷交个差,因此也不多问,忙地领着老头儿进了林府中去。

大雪犹如漫漫的繁花,倾城地落了一夜。

林如海心中焦虑地看着屋中年幼的女儿照顾着病妻幼子,愁闷地不知如何是好,请了许多的大夫都说两人只怕活不过几日,不禁悲痛难抑。

却不想小厮急急来报说一老人家揭了告示,已在书房等候,林如海方压下心中不安,去迎了人来。

“老先生,我妻儿可有救法?”林如海领着老头儿在屋内诊了足一刻,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老头儿一身风尘,粗粝的黑衣虽有破烂,却是干净整洁。

“令夫人本先天不足,偏后天又愁心伤神,加之怀胎之时,浸染寒毒,如今五气郁结肺腑之间,虽不是薄命之症,却不易根治,不过倒也不难,老夫尚有良方,可是令公子……”老头儿收回诊脉的手,回头看着林如海道:“恕老夫之言,天命不殆,即今日活,他日亦薄大人之寿,悲矣。”

林如海已经听了许多大夫无能为力之言,却不想今日老头儿却说可救,心中立时便喜,如何还听得见后面的薄寿之语,当下便央求老头儿全力施为。

“老夫自然尽力而为……”老头儿嘴角带着笑,眼神却是向跪在床侧,愁容满面的小女孩道:“只是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老人家请说,但有所求,无有不成。”林如海见老头儿此时提条件,皆以为是酬金之事,忙地应道。

“老夫此为,已逆天道,大人虽不信薄寿之道,老夫却不愉因此而获天罪,今观大人之女,虽随其母而有不足,却形容有质,或存仙根,今欲收其为徒,随老夫于人间行这济世活人之道,以待来日,天罪之时。”老头儿眼神矍铄,看着林如海从欣喜至惊讶再到此时的踌躇,不禁微微笑道:“大人全可放心,老夫乃医谷之人,此行几日,待得大人妻子皆愈方离,大人也可好生思虑。”

“如此,便有劳老先生了……”林如海此时正不知如何是好,一边是年幼的女儿,一边却是病中的妻子,着实让他好生为难,因此听得老头儿说尚有思虑,便忙地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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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凌冽,入膝的积雪,生生将人下陷了三寸。

黛玉默默地跟在一个白衣年轻男子和一个黑衣老头儿身后,即使冻得小脸煞白,也倔强地不肯吭一声。

苏卿然淡淡地睨了一眼身后那个尚显稚嫩的人,嘴角似有似无地露出一抹笑来。

“少阳兄,她既思凡还恩,你又何必扰她?”黑衣老头儿,回头看了一眼跌跌撞撞的小女孩儿,不足五岁的孩子,身量小,清瘦的身条,弱不禁风地连他也要看不下去了。

“草木零落,不抚而弃,何不改呼……”白衣飘然,清冷地落向背后的身影。

“但愿她日后知道,不怪你便好……”老头儿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忍不住无奈地摇头叹息。

“知道又如何,怪我又如何,她还恩施报,我亦如此。”苏卿然浅淡的面色,犹如这一地的冷雪,静默而沉静。

“罢,罢,我总是说不过你,你是仙,看的总比我们这些凡人多两眼,只是你如今过早地开了她的慧根,由我带回医谷,可想好日后如何?”老头儿一身黑衣,在茫茫的白雪之中,甚是扎眼。

“既不多情,便不伤情,那命途是她一手所排,我倒不好插手,惟教她冷心绝情,或可让她少些磨难。”苏卿然淡雅的表情,静静地看向那一片雪原,让向景容有些摸不透他此时说的,是真话,还是笑话。

“冷心绝情?”老头儿倒是忍不住笑出声道:“这种东西,她只怕也不用教了,本性薄凉的人,还用教吗?我只是怕你被业报连累罢了。”

“因果轮回,我只怕也要去了。”白衣男子俊雅的面容,清冷而落寞地看向前方,若有所思。

“这么快,可知何处?”老头儿没想到这报应来得这么迅速,忍不住震惊地问道。

“皇舆驰骛,此番去处虽定,却凶险万分,只盼他日,能护她几分。”苏卿然沉静的眼神,让人看不出情绪。

“既有去路,便不相送,必不负相托之情便是。”向景容拱手而停,看着苏卿然回首望向雪中的小女孩儿,那一贯无情的眼中,露出抑然之色,不禁转过身,率先而去。

“指九天为正,悔遁而有他,余既决绝兮,忍而不能舍!”大雪漫漫,向景容大笑行歌,送君一曲,只愿他能遵道循路,不毁仙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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