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广急忙跳脚辩驳,“我没有打你,是你自己昏过去的。”
“你捂住我的脸,我喘不气。”
“你要叫人,我才……”
“黑头,你闭嘴。”郑绥喝斥一声,桓广不由缩了缩脖子,把下面的话,又咽了下去,只是不死心。
“阿娘,她比阿姜姐漂亮。”
这话一出,几乎同时惹来郑绥和那位小娘子的侧目瞪视,只是郑绥眼中,大半是吃惊,那位小娘子的目光,带着怒火,隐而未发。
郑绥仔细瞧了眼面前的小娘子,约莫五六岁,一身孝服,长得如雪团一般,细眉大眼,眉心一点红痣,越发显得粉妆玉琢。
刚才她进来时行礼,举止落落,没有一丝怯生,该是受过极好的教育,出自大家。
“小儿莽撞不懂事,得罪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别和他一般见识。”
郑绥先替儿子黑头告了罪,然后才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我送你回去。”
“对,你是哪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桓广急切切地插了一句。
其实,最开始,她在牛车上,她嘲笑他长得黑的时候,他是想打她一顿的,只是溜上牛车,发现她长得漂亮,他就不想打她了,只想知道她的名字。
她却怎么都不肯说。
回来的路上,他问了一路,都没有问出来,心里格外沮丧。
“黑头,你给我出去。”
“阿娘。”桓广十二分不乐意。
“等会儿,等你阿舅回来,再收拾你。”郑绥狠瞪了眼桓广,再含笑望向面前的小娘子。
只听小娘子细声细气地回道:“儿姓邓,儿是邓家十七娘。”说着,微微行了一礼。
邓家?
郑绥在脑海中过了一圈,想不起建康城中姓邓的人家。
“我阿兄是邓辰光。”
邓辰光?这名字,她好似在哪听过,应该不是第一回听。
又听那位邓娘子说道:“我阿耶是邓西河。”
话刚一落,郑绥一下子恍觉过来,“你是邓深远的女儿。”她记得,邓冲,字深远,他担任过西河太守。
果然,邓娘子朝郑绥点了点头。
郑绥一见,忙问道:“你家也来南地了?”只是看着她身上的斩衰孝服,不由语气艰难,“你阿耶……”
“我阿耶已殉城,我们在老家接到消息,随叔父族人一起来了南地。”小娘子已低下头,泪水盈睫。
是了,郑绥想起来了。
去年底,她在桓裕案几上,看到的邸报,西河太守邓冲及五子与城阵亡,唯有长子邓辰光在家奴的护卫下,冲出高洽乱兵的包围。
她当时还叹了句:忠臣孝子,岂能无后。
庆幸,邓辰光逃了出来。
郑绥望着面前的邓十七娘子,不由心生怜惜,安抚一番,然后立即派遣仆从去秦淮河边的列肆,寻找邓家人。
恰巧邓家那头也在寻人,几乎一个来回的时间,便有了消息。
随之,邓家来了人。
郑绥料到会很快,毕竟,不论谁家丢失了小娘子,都会很担心,但没料到,来人竟是一位年轻的女郎,年约十五六岁,身姿窈窕,肤白胜雪,秀美的眉眼,间透着一份韧劲。
“儿是十七娘的阿姊邓辰令,族中行十二。”说着,进来的年轻女郎,在堂前跪下,朝着郑绥行了跪拜家礼,“儿给郑家姑姑请安。”
郑绥微惊,“你知道我?”
“常有听阿娘提起。”
“起来吧。”郑绥起身,上前亲手扶起她,“当初在平城,邓崔两家是世交,你不必如此多礼。”
刚说完话,只瞧见邓十七娘进了屋,后面紧跟着桓广。
“阿姊。”
“小十七。”
邓十七娘一见到姐姐,之前所有的镇定,瞬间化为虚有,整个人朝着姐姐冲了过去。
邓辰令忙地伸手接住,瞧着投入她怀里,紧紧抱住她的邓十七娘,双肩微耸,小小的身子发颤,似乎很害怕,不由想起最初接到仆妇的禀报,说十七娘不见了,她登即心忧如焚,肝胆俱裂。
哪怕此刻,仍旧一阵后怕。
只有揽着怀里的妹妹,才觉得踏实些,“好了,以后要紧跟着阿姊,不许再胡来了。”
邓十七娘语带哽咽,却仍旧辩驳,“我没有,是……”
“阿姊和你说了多少遍,坐车的时候,不许拉起车帘。”
邓辰令截断妹妹的话,朝着郑绥抱歉道:“十七不懂事,给姑姑添麻烦了。”
然后,又让邓十七娘给郑绥行礼问安。
一番叙礼,郑绥拉着邓辰令和邓十七在她下首坐下。
旁边的终南知道邓家和崔家关系亲厚,而郑绥和郑纬兄妹长于崔家,此番邓氏南迁,五郎君郑纬必然会帮衬邓家。
于是悄悄出了屋子,先派齐五去打听邓家之事,又亲自去了趟正院,告知谢氏此间之事。
且说这里,郑绥忽遇故人之子,心情自是十二分激动。
然而,才说了几句话,邓辰令就要起身作辞,“今日初见,我和十七原该给府里阿叔阿婶磕首问安,只是初来乍到,家中万事不齐,又有重孝在身,着实不便。”
“等过了小祥之期,家中也安顿下来,辰令会和阿娘阿兄,亲自上门拜访,以全两家世交之谊。”
“好,既这样,我也不强留你们。”郑绥亲自送了邓辰令出府。
侧门口,早有仆从套了牛车,郑绥拉着邓辰令的手问道:“眼下,你们在哪安家?”
“叔父租了西篱门外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