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看,谁来了?”
郑绥一听,抬眼望去,瞧见桓裕站在族学外面的石牌楼下,正是放学时间,从族学里出来的先生学生很多。
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如水的人流中,夹杂着招呼声、道别声,石牌楼外,又有一些仆从涌上前来。
族学里有规定,侍从仆妇不得进入牌楼以内,故而,牌楼外面守候的仆从极多。
石牌楼下,现在是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
郑绥止不住心中震惊,朝着身旁的二十一从婶卢氏勉强一笑,“我先过去了。”
不怪她吃惊。
在郑家的七八年里,桓裕来族学里的次数,屈指可数,轻易不过来。
“你急什么,我也得过去打声招呼。”卢氏说完,又意味深长地斜乜了眼郑绥,“况且,你这会子也挤不过去呀。”
当真如此。
只一会儿功夫,桓裕跟前就围了一堆郑氏子弟,以绅郎领头,说得兴高采烈。
郑绥随人流靠过去,还没来得及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只听桓裕笑道:“……十娘过来了,我要走了,你们随时可以来东山找我。”
话音一落,簇拥的人群,很快让开了一条道,目光转移到郑绥身上,有喊阿姐,有喊姑母的,有喊祖姑姑,还有喊先生的。
有认识,也有不认识的,不知道是哪一房的子侄或哪一家的亲戚。
郑绥都一一点头回应。
“阿姐,你和姐夫这伉俪情深,真是羡煞旁人呀。”
“……就是,就是,姑丈都来学里接人了。”
“……看来,是舍不得先生下东山。”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这才半日。”
不知谁接了一句,周围一群人跟着起轰,都大笑起来。
桓裕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连脸色都不曾变一下,唯有郑绥,让他们打趣得,一张脸不争气地红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起来。
心里头,狠狠地记了绅郎一笔,都是他带的好头。
“阿婶呢。”与桓裕一道出了人群,郑绥才想起她,转头身旁没人。
桓裕瞧着她一脸迷糊,不由含笑道:“才发现,二十一婶早走了。”
郑绥轻哦了一声,压低声音问道:“你今日怎么来了?”
“想你了。”
“说胡……”说胡话了,郑绥扭头,对上桓裕明亮的眼睛,只在一瞬间,话已卡在了喉咙里。
眸光深深,情意满满。
那一抹浅浅的笑,在眼波里打转,同时打着转儿的,还有她的身影。
生平第一次,她能透过他的眼睛,这么直白地,看到他的心声,看清他的心声。
“想你了,就过来了。”
嗓音似涓涓泉水细流,又仿佛簌簌竹林风过,带着大自然的乐律。
直窜入心间,心头甜得发腻。
郑绥禁不住整个人都沉溺其间,似喝了甜米酒,头有些晕乎乎的,却又格外清醒,她相信他的话。
此刻,一种简单的表述,就是他的心声。
“回吧。”桓裕没有放过郑绥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所以,说这话时,声音里带着欢喜,朝着郑绥伸了下手。
在大道上,宽大的袖子底下,牵着郑绥的手。
过于明目张胆,又无法拒绝。
“阿娘,阿耶。”儿子黑头的呼喊声,拯救了郑绥,理所当然,略挣扎了一下,收回手。
郑绥转头,只瞧着桓广朝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后面跟着诤郎,以及紧跟着诤郎的桓度,又有仆从紧随。
一见诤郎也跑了起来,郑绥吓得忙迎了上去,伸手一把扶住他,“你跑什么,不小心摔倒了怎么办。”
“从母。”诤郎露着小虎牙,咧嘴一笑,抱着郑绥的手靠在她怀里,“我想追上阿兄。”
“他皮厚肉粗的,不怕摔,你可不能摔。”郑绥摸着诤郎头上的丱发,满心疼惜,诤郎的身体,一直瘦弱,抵抗力很差,每年都要生几场大病。
他比桓广只小半岁,个头矮了半个耳朵,体重更是轻了三分之一。
郑绥没想过,要送他来学里,还是桓裕坚持:兄姐都去了学里,单留他一个在家,对他不是好事。
桓裕一直嫌她,把诤郎养得太娇气了,诤郎是小郎君,不是小女娘……
“母亲,阿耶。”
桓度刚近前来,桓令姗和萧令姜,不缓不慢地走了过来,异口同声地喊道:“阿娘/(从母),阿耶/(姨丈)。”
俩人已到了抽条的年纪,这段时间,身高窜得很快。
女儿令姗像她,那张婴儿肥的脸,还没有消失,要等身体完全长开了,才能消失。
只听令姗问道:“阿娘,阿耶今天怎么过来了?”
“过来接你们放学。”桓裕回道。
“我不信。”桓令姗眼珠子转动了两下,望向桓裕说道:“阿耶,说是来接我们,还不如说阿耶是特地来接阿娘下课的,我们只是顺带。”
说到这,瞥了眼旁边一脸冷然的萧令姜,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阿姐,我们还是快走,怕是阿耶这会子都不想看到我们,嫌弃我们碍眼。”
郑绥闻言,转头瞪了桓令姗一眼。“就是你话最多。”
“阿娘,我说的是实话。”桓令姗拉起萧令姜的手,躲避似的,往旁边的小路跑去。
萧令姜跟上她的步伐,那张冷然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郑绥见了,气得牙痛。
好在因桓裕在场,儿子黑头安分了许多,不像平日,一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