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迟,你怎么在这儿?”桓裕出了书房的门,一眼就瞧见蹲在廊外一丛美人蕉后面的女儿。
只是他刚喊了一声,桓令姗便对他做了个嘘的动作。
桓裕见此,心中一疑。
这个时候,阿迟应该和四郎阿‘不’在深柳堂跟着徐应读书才是,目光制止住要上前来的僮仆,让他们退下,然后轻步走了过去,行至桓令姗跟前。
“阿耶,我是偷偷过来,没敢让人跟着。”桓令姗这话说得很悄声。
面对女儿掩耳盗铃的行为,桓裕没有戳破,蹲下身,十分配合地压低了声音,“院子里只有阿耶,没有其他人,阿迟不用担心,这地上凉,跟阿耶回屋里去。”
“我不去了,阿耶,我有事和你说,说完要回去上课,我只能待一会儿。”
“本来阿娘说,不能来找阿耶的,阿娘知道了,会生气的,我不想阿娘生气,我和阿耶说了,阿耶不要告诉阿娘是我说,也不告诉阿娘,我来找过阿耶,好不好?”
瞧着女儿纠结的小眼神,桓裕点了下头,摸了摸女儿头上的丱发,含笑应答,“好,阿耶不说,阿耶什么都不说,我们的小阿迟也没来过。”
得到了阿耶的保证,桓令姗心头一松,脸上刚露出一丝笑脸,片刻,白嫩的圆脸,又皱成了褶子样,“阿耶,你去看看阿娘好不好,阿娘最近和我生病时要喝那苦苦的药一样,总是蹙着眉头,我问了徐先生,先生说,阿娘是心里不舒服的缘故。”
“还有阿兄,你去和阿娘说,别让阿兄跪着了,让阿兄和我一起去上课。”
“还有……阿耶把那些讨厌的人都赶走,阿娘看见她们就会生气,阿迟也不喜欢她们。”
桓令姗说这些话时,微微瘪着嘴,神情中犹带着三分委屈,使桓裕瞧着都有些心疼了,他原是想着,郑绥心里不舒坦,就让她闹些日子,发了怒,泄了气,到时候,他再哄哄,没想到会牵连到孩子。
甚至影响到了孩子。
送走了女儿,桓裕叫来僮仆,又特意把辛夷喊来,把事情始末弄清楚后,才去正仪堂。
一进院子,就见到四郎阿‘不’跪在中庭的槐树下,挺直的后背,透着几分倔强,膝盖下面没有垫任何物什,全是白色鹅卵石铺成的平地,在他左侧,依次跪着李雪和韩妪,再后面,有四郎的傅姆及服侍的婢仆,大约有十来人之众。
旁边是晨风带着八个健仆,虎视耽耽地守着。
一见他进来,晨风目光很明显地闪躲了一下,行了礼,讪然问道:“郎君……郎君怎么来了?”
桓裕上前,走到四郎跟前,伸手将他扶起来。
“阿耶。”四郎桓度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只是跪着的姿势并没有动。
“还不打算起来?”桓裕瞧着长子,语气有些严厉。
“没……没有。”桓度心头害怕,微微一颤,忙地否认,在他印象中,阿耶好像都是听母亲的,就着阿耶的手站起了身,到底跪了大半个时辰,年纪又小,腿脚都已经麻了,很不利索。
桓裕看了眼其他人,“都起来吧。”
说完,把四郎交给他的傅姆,吩咐道:“你带四郎先回屋,用药酒给他揉一下膝盖。”
“唯。”傅姆应了一声,伸手接过四郎。
别人尤尚可,晨风听到李雪唤了一声郎君,轻柔苏软,似黄莺出谷般婉转轻啼,只觉得十二分刺耳,不由柳眉倒竖,凤眼圆瞪了一下,正要喝斥,对上桓裕扫过来的目光,黑幽幽的眸子,深不见底。
瞬间,没胆气把喉咙里的话,全咽下去了。
只是到底壮着胆子,鼓起勇气道:“娘子说了,谁都不许让她们起来。”
“你们先回去,这件事我去和熙熙说。”
前半句是对李雪和韩妪说的,后半句,是对晨风说的。
然而,刚才的那一句话,已经把晨风积攒的狗胆和勇气都用尽了,又瞧见桓裕的目光,只是随意从李雪与韩妪身上,轻描淡写地飘过,未留下一丝停驻,晨风此刻再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桓裕转身往正房走去。
谁也没有留意到,李雪一张让寒风吹得有红似白,娇艳如花的脸,一瞬间,转为惨白,失掉了所有的血色,褪尽了颜色。
整个人如同失了神魂,似戏台上的提线木偶。
线断,人坠地。
“县君……”离她最近的韩妪,一声高呼,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桓裕上台阶的步子,倏地一顿,转过头,望向跌落在平地上的李雪,微微眯了下眼,李雪一向聪明,这回听从大嫂的安排,来做这样的蠢事,已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了,她应该不至于,来做出扮柔弱的举动。
并且,还是在这正仪堂。
那么,只能是身体真受不住。
“阿妪,用顶肩舆送她回去。”
桓裕话音刚落,啪搭一串响,裹了轻容飞花镶边的湘妃竹帘,忽地掀起,又忽地落下,那轻容上的飞花,在空中舞动了一番。
他眼疾目明,还是捕到郑绥的一丝身影。
此刻,竹帘前后晃动得厉害,可见刚才抓着它的人,用的力气有多大。
“你既心疼,直接送她回去,岂不更好。”
一进屋,桓裕抬眼望去,只瞧见郑绥跪坐在榻席上,侧偏着头,浑身气乎乎的,如同阿迟养着的那只白色鸳鸯猫,发怒炸毛的模样,“不过一句话,也值得你饶舌。”
“谁饶舌了。”
郑绥满面怒容,横眉冷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