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舍,才有得。
路小石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更明白周旋这个决定,在眼前这种困境下是十分正确的决定。
但他并不准备因此而舍弃赤乌马。
只有保证赤乌马数量不减,才能保证赤乌神骑数量不减;只有足够数量的赤乌神骑,才能追上将士们先前吟唱的歌声。
他看着周旋,用一种不容易商量的语气说道:“赤乌马不能动,要杀也只能杀普通战马……”觉得自己似乎没说清楚,或者自己也觉得没有多少说服力,又解释道:“老张应该两三天后便回来了。”
这是一个折衷的办法。
依他的想法,镇震、镇巽两营各有一万匹普通战马,杀掉些许不至于过多影响两营的战斗力,同时又能保证将士们撑过数日,等到老张带着食粮回来。
周旋沉默不语。
路小石不知其意,正待相问,却听到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不能杀马!”
这道声音有些弱,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又显得十分坚定。
路小石转头看去,只见到一张张呆滞的脸,转头之前以为确定下来的声音来源,也变得不再确定。
他再看看周旋,从其痛苦而欣慰的眼神中明白了这道声音的含义,也明白了周旋为什么身为神将却要先杀掉自己的坐骑。
战马,是战士们的战友。
他转身过来,目光从将士们脸上缓缓扫过,心里暗自措辞,道:“兄弟们,我知道你们舍不得自己的战马,因为我也舍不得!可是,可是!现在咱不是遇到困难了吗?我们的战友难道忍心见我们饿死吗?不会,绝对不会!因为牺牲它一个,就可以救咱好几个兄弟啊!”
“不能杀马!”
那道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路小石咽了咽唾沫,同时循声看去,见是一名黑黑瘦瘦的普通军卒,年龄约摸十七、八岁,说完这句话后便紧紧抿着双唇。
“殿下,不能杀马!”
“不能杀!”
“不能杀!”
不及路小石再次开始说服,军卒群中又有人喊起来,且这种喊声像先前的歌声一样迅速漫开,从此起彼伏到最后竟是万人同声,震得枯树林飒飒作抖。
路小石沉默了,想好的那些大道理再也说不出口,半晌向着周旋低声道:“这事先莫提,等明日再说。”又叮嘱道:“你的马也暂时别动!”
周旋应下。
…………
次日天刚亮,路小石便出了帐篷,想着今日一定要亲自领队捕食,并把范围扩大一些,不能牺牲任何一个战友。
不管是将士还是战马。
刚刚走出帐篷,他忽地看向东北方,一怔之后突然飞掠而起,几个眨眼便掠出军营,然后定身看向东北之向。
雪野里远远有条黑线,同时隐隐有沉闷而杂乱的声音从雪层里传来。
营中哨卒也发现了异常,紧急吹响了警戒的牛角。
路小石直愣愣地盯着远方,片刻后眼中竟散发出了光采,嘴角也慢慢扬了起来。
周旋和蒋仁品听到牛角声先后赶来,手握双三刀护卫在路小石身侧,但还没来得及问一声殿下有没有事,便都把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仿佛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野有恩兮哺吾幼,君有恩兮遗吾粟……”
随着一道歌声传来,那道黑线已不再是黑线,竟是一群种类杂多的野兽,密密麻麻一片,看着至少数百上千头。
冲在最前面的是十数匹纯黑的赤乌马,从其飘扬如墨的长长鬃毛就可知道,那是纯正的野生赤乌马。
但这些都还不算最不可思议,最不可思议的是前方两匹野生赤乌马上分别坐着一老一少两人。
二人的身形被高大的野生赤乌马映衬得很是瘦小,在长长的马鬃后时隐时显,像是各自驾着一团漆黑的云。
正是叔齐和叔喜。
“哥哥!”
叔喜在马鬃后扬起了手,大声道:“别伤了赤乌马。”
周、蒋二人被眼前一幕惊得完全没有回过神来,路小石则意气风发地大手一挥,大声道:“兄弟们弃马,把过来的货都给我收了!”
正准备出猎的数千赤乌神骑看到猎物就这样出现在面前,虽然惊诧万分,但更多的是激动兴奋,听到路小石这贯满内气的命令,顿时吆喝着跃下马来,蹭蹭掠上前去。
叔齐和叔喜身后是上千头野兽,有狐有狼,有羊有熊,甚至它们踏破的冰层下面还窜出不少路小石都叫不上名字的水兽,卷起积雪冰屑一片,气势骇人。
但面对数千眼中发光、口中生津的赤乌神骑,面对数千寒光闪闪的双三刀,这些野兽毫无招架之力,不大功夫便被砍杀屠尽,雪野被染得一片血红。
十数匹野生赤乌马驰到路小石三人前面突然驻足,叔喜轻盈跃下马来,又将叔齐抚下,然后嘴里发出一声尖啸。
野生赤乌马恢恢长嘶,转身向一侧跑去,途中顺便瞟了营中那些赤乌马一眼,而后者像是晚辈遇见了最严厉的长辈,纷纷低头摆尾,用这种最谦卑的姿势恭送前者扬长而去。
周、蒋二人直到路小石叫了两声才回过神来,听到眼前之人竟是仙士叔乐后人,赶紧长揖见礼。
路小石抚着叔喜的头,亲切道:“喜儿,你们不是南方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叔喜调皮一笑,道:“你猜!”
路小石故作认真道:“那我猜你是神仙,知道我们饿肚子,就专门来给我们送吃的。”
叔喜嘻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