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薇抽泣无语。
杜夫人迟疑道:“如果请罪,只怕这罪足以让我杜家遭受灭顶之灾……”
杜下怒道:“就算灭顶之灾,就算我杜家渡不过这番劫数,至少我死后还有脸见列祖列宗,如果此时还想隐瞒开脱……”
“来不及了。”
床侧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杜下的震怒。杜下夫妇惊诧看去,见那名护卫上前来,说道:“侄儿卓伟,拜见叔叔婶婶。”
杜夫人惊道:“你不是西蜀……”
杜下拦住杜夫人,沉声道:“什么来不及了?”
卓伟看了看杜薇,说出在婆罗多国的诸多事情,除了没有杜薇让许吾浪喝下毒酒的细节,其他诸如和阿三串谋杀了三位皇子、嫁祸并设计火烧路小石等等,则是详详细细说了出来。
杜夫人当场呆若木鸡,杜下也听得瞪目结舌,又突然用右手紧紧扶住胸口,然后一声闷吭,嘴角泌出一丝鲜血。
杜薇大惊,同时和杜夫人俯下身子,想看杜下情况究竟,却被杜下震怒喝退。
杜夫人看着男人神色痛苦,自己更是心痛不已,责道:“薇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能做出这些事来!”
杜下喘着粗气,嘴角不断泌出鲜血,眼睛直直盯着杜薇,半晌憋出几字,道:“为……什……么?”
“为什么?”
杜薇见父亲吐血,心痛不已,又见他这样质问自己,忍不住眼泪如雨般流出,嘴巴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样,大声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们想要知道,就去问贾东风那个畜生!”
杜下夫妇惊愕无语。
杜薇早憋在心里难与人说的话,此时终于像决堤一样宣泄而出:“西羌战事结束后,我本欲和爹娘坦白蚀笑散之事,不想贾东风让我进京,说是能救我杜家…”
她眼泪狂涌,眼神却空洞若无,道:“可我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办法来救杜家,更没想到他会趁机侮辱了我,再用杜家的安危和我的清白来胁迫我,替他做事……”
说罢她又是一阵痛嚎,慢慢蹲在地上,摇头道:“他就是个畜生,竟然还想把我当礼物一样送给替他卖命的人!”说完看向杜下,绝望道:“爹,你说我是为什么?又能为什么?”
杜夫人泪流满面,杜下浑身颤抖。
杜薇像是使完了最后一丝力气,萎坐于地,喃喃道:“王朝容不得杜家,杜家又何必留在王朝?”
杜下怔了怔,轻声道:“薇儿,你想怎么做?”
杜薇默默流着眼泪,半晌说道:“反了!”
这两个字很轻,轻得让卧房内更显惊雷过后的寂静。
“哈哈哈!”
良久,寂静中突然响起杜下的狂笑声,紧接着见他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一萎便没了动静。
杜夫人和杜薇沿还没反应过来,卓伟已跨步上前,紧搂着杜下,急道:“杜叔,你可还好?”说话的同时,他搂着杜下脖子的独臂微微一震,一道内气穿透后者的扶突穴,让其中本就微弱的气息彻底断灭。
杜夫人是普通人,自然看不出如此细微的变化。杜薇早有些恍惚,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待二人反应过来,惊呼着上前扶住杜下时,杜下已彻底气绝。
杜薇惊恐地看着杜下身上和床上的血迹,又颤微微地伸手到杜下鼻尖一探,顿时凄惨而嚎,痛不欲生。
杜夫人脸色惨白,从卓伟手中搂过杜下,轻轻扶去后者嘴角的血渍,脸色竟慢慢开始转红,半晌忽然微笑道:“等我。”
杜薇正自伤心痛哭,浑然没注意杜夫人的神色,耳中恍惚听到“等我”两个字,怔了一下才大惊道:“娘!你可别……”
然而为时已晚,一向情深的杜夫人竟咬舌身亡,随夫君杜下一道辞世。
卧房内的哭声和眼泪,迅速漫遍了整个杜家,从管家、护卫到侍女、小厮都忙碌起来,至天晓亮后,偌大的杜家便浸泡在一片白檐银树之中。
哀泣声悠,丧乐鼓急。
一身素缟的杜薇喝退所有侍女,默默守在杜下夫妇的灵堂,面色凄楚,眼中却已流不出泪来。
卓伟也是一身素缟,站在杜薇身侧,轻声道:“薇儿节哀,你若想叔叔婶婶泉下瞑目,便要保全杜家。”
杜薇默然不语。
巳时初刻,管家报来,说是今日初五虽是下葬吉日,但显然仓促不及,只能等到五日后的下一个吉日。
杜薇沉默片刻,道:“爹娘一辈子恩爱,我想让他们早些同穴,今日自然不及,却也不能再等五日。”
她转过身来,寒声道:“就定在后日,七月初七,出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