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松林,路小石并没向老张和青颜说什么,风轻云淡地继续向东行,过眉山关也没停留,直接冒雪向东。
十数日后,四人来到益城。
此时天已黑下,官道上早没了人影,而按常理来说早该关闭的城门,却大大地敞开着,城门口还静静地站着三个男人。
其中两个面相年轻的男人身着衙卒服饰,靠前一名年近五十的男人,则是身穿官袍。
见四人走近,官袍男人大步上前,恭恭敬敬行礼,道:“西蜀郡守麻千竹,拜见郡王殿下,拜见老副统领。”
老张拱手回礼,态度客气。
路小石则感觉有些奇怪。
西羌战事结束多日,相关战报以及他这个突然出现在战场的郡王,被王朝人知道并不算奇怪,作为西蜀郡守的麻千竹算着他要回京城就会过益城,前来迎接一番也不算奇怪。
他奇怪的是麻千竹的表现。
这人没有敲锣打鼓地高调迎接,只低调地带了两个衙卒,却又穿着显眼的官袍,似乎怕别人不知道他就是郡守,想说明什么?
他也对自己的表现感到奇怪。
自从被封为漠阳郡王,他始终不习惯这样的身份,甚至还会因为这个身份后面那个身份,时常会感觉到耻辱和憋屈。
眼下听到麻千竹的尊称,为什么竟不觉得耻辱和憋屈了?甚至他还感觉到,自己对麻千竹的态度冷漠,有点高高在上的理所当然。
这两个奇怪的疑问,一直到夜间歇息时,才被老张解释了个不清不楚,或者是路小石勉强能够接受的清楚。
老张说,自从卓家倒了后,西蜀郡的权力和经济才真正回到麻千竹手中,他高兴之余,难免有些幸福来得太突然而生起的谨慎,害怕得而再失,故而对郡王这样的存在,必然要表现出尊敬而得体。
他不熟悉郡王,就不敢大张旗鼓地搞接待,避免被郡王误认为,他在没收卓家田宅中捞了不少好处。
穿着官袍,却是他想表明自己是以下官的身份迎接郡王,属于公务,而不是斗胆想和郡王建私交。
路小石频频点头,称赞这个麻千竹果然做得得体,先前自己只有奇怪,却没有反感便是力证。
老张看着路小石,笑眯眯地又说,世人都是一个样,不管是尊敬还是鄙夷,不管是喜爱还是憎恶,只要对方有足够的实力,就不得不重视。
路小石忽地想到那个记忆中,有个叫周什么波的,就凭嘴一张臭嘴而红了,后来又是涉毒又是涉枪,被无数的人不耻。
但事实上呢?周什么波真的出现在某人身边,亲口和他说说话什么的,某人还挺兴奋,转过身去就发朋友圈,说是给谁握手了、合影了,莫名其妙就把不耻给变成了嘚瑟。
想到这里,他对老张的话深以为然,高高竖起了大拇指。
不想老张话题一转,扯到了晋王身上,说是不管怎么说,他们父子就是父子,绝对不会因为世人的看法而改变,更不能因为世人的恶毒也就跟着去恶毒自己的父亲。
路小石没有言语,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暴走,只是说声困了,便麻利地吹灯上炕。
次日辞别麻千竹,四人折转向北,悠然用了一个月,终于到了京城。
看着城门越来越近,路小石心中也就越来越忐忑。
不管他承不承认,其实自从听到路平说出不一样的郑雄后,他已经不再那么反感自己的身份了,但问题是路平也不知道,太子的死究竟是不是郑雄所为。
别人近乡情怯是因为人,路小石近乡情怯是因为事。
但不管是因为人还是因为事,也不管路小石一路上是如何磨磨蹭蹭,终归还是进了城门。
青颜向老张辞礼,又向草儿笑道:“我这阵子会住在夏府,你若有空便来寻我。”
草儿摇头道:“我不知道夏府。”
青颜向路小石扬扬下巴,道:“他知道,到时你问他就行了。”说完也不给路小石打招呼,鞭马就走。
老张笑眯眯地说道:“小石,咱回家吧。”
他比路小石自己还要清楚,后者现在对晋王已经没有多少排斥了,此时为了更不让路小石排斥,刻意把回府说成了回家。
路小石果然没有排斥,只是犹豫了半晌,回道:“我还是住天赐客栈。”看着老张脸上的失望之色,又闷声解释道:“我在那住习惯了,以后再说吧。”
老张无奈而去。
路小石暗自松口气,领着草儿直奔天赐客栈。
“掌柜的。”
他一跨进客栈,便大声叫道:“三楼那个带石台的房间空着吗?”
掌柜的满脸春风地抬起头来,一声客官还没叫出口,就怔在哪里,旁边一位店小二瞪眼看着路小石,喃喃道:“郡……郡…”
掌柜的回过神来,惊慌跑出柜台,一头跪在地上,惶然道:“草民拜见郡王殿下,请殿下恕罪,恕罪!”
声音颤抖而响亮,不仅惊得店小二扑通跪下,好几桌正在喝酒谈笑的客人也慌不跌地起身整衫,齐齐跪拜。
草儿一脸茫然。
路小石一脸惨然。
半晌,他弱弱说了句“都请起来”,便一把拽着草儿,逃也似的跃出门去,直到跑进小巷北侧数十步,才郁闷地停下来。
他愤愤道:“都怪那个小儿麻痹症,害得我连客栈都没得住!”
草儿不再茫然,劝道:“不用住客栈,哪里都可以住。”
路小石苦笑道:“我的好草儿,这回不是打个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