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当年,为什么要灭凤凰楼?”
回洛阳的路上,一行人骑着马,走的极慢。凤君临与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老者同行,想起姻荷温婉娴静的模样,蓦然想到了凤凰楼覆灭的那一幅景象,突兀的开口。
“因为,那样才能毁灭她和凤若溪之间的信任。自己曾经在沙场生死扶持的兄弟,到头来杀了自己的挚爱,这种怨恨,怎能轻易磨灭?只有夜汐死了,琉璃心念成灰,绝情绝义,才能有拉下凤若溪的机会。”宁静的气氛被打破,老者看着前方,阴鸷的眼眸冰冷,“正好那时皇上要对凤凰楼动手,是个绝佳的机会。我派人先一步灭了凤凰楼,留下那些血债给凤若溪,你只需要对琉璃陈述你所看到的,一切就尘埃落定。”
“师父高明。”微风吹来,盛夏的阳光里,凤君临听着那些话,觉得心里冒起一阵寒气,却不露声色的继续与老者说着从前的事:“我一直觉得,师父当年在沣焰城借凤若溪的手,屠戮了琉璃的同胞,放大她对凤若溪的怨恨这一招棋,最狠。”
虽然凤君临的话看似是在称赞他,但老者心里还是明白,凤君临对于他阴诡的一面,多少有些防范。只是,凤君临还没有看清,他已经慢慢变成了另一个他。
而自己曾经最得意的那个女弟子,从来都不是所有人眼中那般天真无邪的模样。她的心思深沉的连他都不能看透,甚至在宫廷中偶尔见她坐在秋千上发呆时,眼眸中的冷冽都让他胆寒。
他料到她在筹谋复国,却想不到她还在什么地方埋下了伏兵。就如剿灭魔鬼营这样的复仇,他竟是从来没有想到,她会利用凤若溪。而让他更想不到的是,当年是她将凤若溪拉下了太子之位,成为了而今处处受挟制的阶下囚,可是凤若溪依旧愿意遵守曾经的约定帮她。
那么,她到底还有多少后招,是自己不能预料的?
“那件事,是压断琉璃和凤若溪牵扯的最后一根稻草。况且,当时我必须那么做。你也见识过琉璃的狠绝,她和你一起征战过沙场,她在军中的威望甚至高过你和凤若溪。要是留下沧翎一族的余孽让她有机会复国,那么堇氿国这座巢说不定就会在她的铁骑之下被倾覆,到时候,她会赶尽杀绝,绝不会容情的。”侧目,眸光幽冷的看了凤君临一眼,老者如鹰的目光里闪烁出一丝沧桑,继而冷冽的笑了:“你当真以为,她没有怀疑过你说的话么?她留下了凤若溪,就是想日后寻求真相。”
碧草青青,繁花盛开。
老者说完话,打马疾驰而去,凤君临紧随其后。
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双双在马蹄扬起的尘土里沉默。
绿草茵茵……
白马的疾驰带着一阵风吹过,路边的小花随风欢快的舞动起来。凤君临看着这明媚的风景,心内忽而用来无边无际的悲凉。
或许,琉璃至死,都不知道她一直活在他的野心和谎言里。
阳光明媚,阳光里的人却一直陷入回忆里。
那一年,凤凰楼被毁,玉凰夜汐被杀。
琉璃独自支撑着凤凰楼,疯了一样寻找真凶的蛛丝马迹。在她诛杀玉墨离不成,从魔鬼营回来的那个晚上,她站在夜汐的墓碑前,怔怔的看了那个墓碑一夜。
“琉璃,我告诉你凤凰楼覆灭的真相,可是你要答应,不能意气用事。”
清晨,他与玉墨离商议完计策回来,在桃花林找到了她,开始实施摧毁她与凤若溪信任的第一步。
“说。”
清晨的风有些冷,她却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冷静淡漠的吐了一个字。
“夙娥曾告诉我,血洗凤凰楼的那些人离开的时候,一并带走了凤若溪,她隐约的听见凤若溪唤了那个人的名字,好像……”为了能够成为今日的自己,他对她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是太后身边的侍女。”
有时候想起来,那时候琉璃的反应,连他都感到害怕。
“太后……太后……”她握着手中的剑,眼神凛冽的轻声念着那两个字,声音冰冷。到了最后,那两个字在她的口中,变成了愤怒和怨恨:“太后!”
“是凤若溪?还是……玉墨离?”恨恨的从牙齿里挤出那句话,她睁大眼睛看着夜汐的墓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果然,凤凰楼知道太多秘密,太子无法驾驭,所以他们容不下我,也容不下夜汐。”
说完了话,她也许是心力交瘁,突然跪倒在夜汐的墓前,伏在夜汐的墓上,久久不曾起身。
“琉璃。”他陪她在桃花林里很久,看她伏在夜汐的墓上,肩膀不停的抽动,终究心里不忍,走过去扶她。
“没关系……”谁料,她起身来,突然转过头来,满脸泪水,用喜极的眼神,边哭边笑的抓住了他的衣袖:“没关系的,我可以等待,也会忍耐。因为你会帮我的,对吗?”
“琉璃……”那个时候他不够狠,所以有些慌。
“君临,你一定会帮我的……你会帮我的……对不对?”她抓着他的手,兀自呢喃着,眼神慌乱,满眼希冀的光。
“对,我会帮你。”
计策成功,他以复仇为名,终将心爱的女子推上了不能回头的路途。想来,琉璃是聪明的,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的话。却也是傻的,自始至终以为,她师父玉墨离,是凤若溪的谋士。
其实,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野心而已。
是从什么时候,自己有了想要登上皇位的决心呢?
是那一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