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卯时,晨光微曦,洛城钟楼敲起了钟声,凝重悠远,博厚久息。
薰然已在春柳、春杏的服侍下,换上了清爽素洁的衣裳,头发只简单地挽起双挂髻,略施粉黛,准备领着春杏和屋外头的两个小丫鬟朝角门走去。
春柳不放心,有意跟去,却被薰然止了。
“我知你不放心,可这两日你夜夜陪着,也是累了,今个趁着我们都去上香,你快好好歇会。这也是这两晚我没让春杏一起跟着耗的缘由,总不能你们两个都累垮了。”薰然说着,靠近春柳一些,压低声音道:“我身边也只有你和春杏得力些,王嬷嬷还不知道何时回来,以后少不得你们受累,所以别把自个儿累坏了。”
春柳本就是个忠心的,主子待她如何,她都是一条心,更何况薰然如此体恤她们下人,这让她不禁红了眼。
“婢子能服侍娘子是修来的福气……”春柳说着,语气便哽咽了。
薰然握住她的手,没让她再说下,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落魄时,生活凄苦的春柳把热腾腾蒸饼塞进她的手里,嘴角还带着刚刚被打的淤青,催促着自己快吃的情景。
想着想着,薰然也红了眼。
“傻春柳,哭什么,你以为我是让你留下享福呢,我还有事要吩咐你。”薰然不愿再被悲伤蒙了眼,只愿此生她在乎的人都好好的。
春柳连忙问道:“娘子尽管吩咐。”
薰然朝着春杏使了个眼色,立于旁边的三人连忙退了下去。
“三娘子性子急,泽兰居的事你还得盯着点,待我上香回来再做打算,切莫让人知道了。”
芷然果敢有余沉稳不足,春灵之事下手迅速值得称赞,但若处置不当,怕会打草惊蛇,更会引火烧身,所以,薰然还是有些不放心。
春柳点点头,回道:“娘子放心,昨个我们按照娘子的吩咐,将春灵关在小黑屋里,又放了几只仓鼠进去,估计这丫头,吓得不轻,硬气也磨了不少。等娘子从慈云庵回来,正好能审审她。”
薰然这才戴上帷帽,走出了屋子。
从叶府所在永靖坊往西,穿过贵兴坊,再行十余里路,便是慈云庵的所在。
慈云庵地势颇高,背靠苍山茂林,前对湘江碧水,林泉幽静,是洛城除了昭和寺外香火最为旺盛之处。
在微微摇晃的车厢里,薰然静静地靠在青布草纹引枕上阖眼打起了瞌睡。
这两日抄经,她可真得是累坏了。
春杏、春芬、春丽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大气都不敢出。
待到了慈云庵所在山山脚下,春杏才极其轻柔地唤醒薰然,告知慈云庵已到。
薰然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由着春杏扶着坐直身子,挑了车窗帷裳,朝外看去。只见山脚下的空地上已经停了三五辆牛车、马车。
“竟还有人比我们来的更早。”薰然低声嘀咕,整了整有些压褶了的衣裙,准备下车。
“永靖坊离得远,一路过来,路上倒没什么行人,可见我们来得并不晚,要是再晚一个时辰,这里怕是连落脚的地儿都没了。”春杏轻笑安慰,帮着薰然整好衣裳、发髻,再接过春丽递过来的帷帽为薰然带上,这才下车,伸手扶下薰然。
赶车的老姜头将车子移到树荫下,春芬、春丽各捧一卷经书,春杏提着香篮,随着薰然朝山上走。
两个小丫鬟极少有机会跟着主子出来,乍看到这山内美景,也是稀奇,又见旁边一些正欲上山之人瞧见这榆木精制的青帷马车,纷纷侧目,眼里艳羡的目光让她们顿觉骄傲,不由地便挺直了腰板。
拜佛烧香要得就是心诚,故而,要上慈云庵,车子只能停在山下,上香之人需得登上这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才行。
正因为如此,薰然才特地戴上罩纱只到颈项的帷帽,要是戴着长及脚踝的幕篱,她当真是负重难行。
此时,上山之人不多,日头只是初升,山间山峦叠翠、绿树成荫,主仆四人走走停停,倒也惬意。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几人已走了一半,虽有些吃力,但薰然心切,稍做休息便又往上走,却因有些急了,一个不慎,堪堪踩在了裙角上,一声惊呼之后,便跌了出去。
春杏慌忙倾身去扶,却还是迟了,只听薰然捂着脚踝低声痛呼,估摸着是崴了脚。
身后两个小的吓坏了,扔下经卷就上来查看,急得薰然直嚷:“看着经卷,别给风吹跑了。”
春芬、春丽又惶惶地转身把经书捧起来。
“娘子觉得如何?可是伤了脚了?”春杏想要查看薰然伤势,却见台阶下有几人正往上走,顿觉不妥,抬眸一瞧,看见阶梯右边有一条小径,内里是一片竹林,估计也是给人休息之所,便扶着薰然一瘸一拐地进了那里,寻了个干净的石墩子坐下。
脱去薰然鞋袜,只见右脚红肿,轻按便疼痛不已,惊知定是扭伤筋脉。
“这可如何是好?娘子伤了脚,婢子真是罪该万死。春柳本就不放心婢子,这下回去可得被她一顿好骂。”春杏见薰然疼得厉害,心疼地直落泪,嘴上却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听着令人发笑,倒缓解了薰然的疼痛。
“你这丫头,不怕夫人与我罚你,倒怕起了春柳,当真是‘一物降一物’。”薰然点了点春杏额头,嗤笑道。
“是婢子马虎,害娘子崴了脚,夫人、娘子如何惩罚都是该的,只是落得春柳笑话。”春杏抹了抹泪,为薰然穿上鞋袜。
“得,如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