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贺霖对此事的吃惊,崔氏的反应倒是平静,天子前段时间不久废步六孤皇后,其中缘由,不过是小步六孤氏家族中人几乎死绝,留下来的大多是女子,权势大落。与其再让小步六孤氏雀占鸠巢,不如腾出位置让给后来人。如今掌权的是李诨,李诨祖上出自陇西李氏,勉强算是士族,但世代居于怀朔镇已久,行为举止早和鲜卑人无异。洛阳元氏宗室门阀观念颇重,镇兵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道路旁的野草罢了,不值一提。
如今以出身镇户之女为皇后,也可想象元氏皇族到底虚弱到何等的境界了。
“家家,这也太……”坐在榻上,贺霖面有不忍。一个才六岁的小女孩,就要送进皇宫,即使贵为皇后,恐怕也不妥。
“无事,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yòu_nǚ为皇后的先例。”崔氏面上淡淡的,她看上去对此事并不十分关心,甚至有几分冷淡。
“汉昭帝之上官皇后入宫之时,年才五岁,况且时风早婚,女子六岁稚龄成婚,也不是没有例子。”崔氏让侍女将酸酪奉来。
“而且此事……晋王恐怕也不会不欢喜。如此天子和晋王算是皆大欢喜,各得所需,何必再做其他顾虑?”
“……”贺霖很想回一句就是上官皇后,还不是外公杀了自己一家,最后十五岁就成了皇太后,最后还被霍成君母女欺凌。
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入主昭阳宫,怎么看都不觉得是好事,方才崔氏说到的涉及了皇帝和李诨,唯独要嫁进宫里去的那个小女孩没有提及。
罢了,这世道哪个女子不是如此,就是那个被废了的小步六孤氏,恐怕进宫之前,步六孤肇也没有询问过妹妹。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
经过几年,这双手上早就不见了当初劳作的痕迹,肌肤白皙细嫩,手指修长,好似就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贵女。
贺霖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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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册立皇后一事,王府中上下皆知,贺昭心中有些舍不得莲生,这个孩子生在微末之时,那会都还不知道一家子能不能活下去,前途未卜,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如今长女尚且年幼,就要送往宫中,虽说凭着她身份,常去宫中探望不是难事,但女儿不在眼前,就算能时常探望又能如何。
可是李诨不见半点将长女留下之意,她也只能着手准备女儿进宫之事了。
嫡长女入宫为皇后乃是大事,也是喜事,府中上下欣喜之余,也有人私底下议论此事。毕竟这未来皇后如今也才虚龄六岁罢了。
后院一处院落里,两个妾侍正在打双陆为乐,李诨的妾侍多是前王妃之类的贵妇,甚至还有前皇后。
“前几日,见娘子眉宇忧愁不去。大娘子入宫,乃是喜事,我也想不通其中的原由。”王氏轻捋发鬓,望着面前的双陆棋盘说道。
步六孤氏望着面前的双陆棋盘冷笑一声,“她的事情自然是她自己去操心,你为她担心个甚么劲儿?”她在众姬妾中最是得宠,或是她以前的皇后身份,又或是她是步六孤荣之女,李诨总是对她刮目相看几分,就是床榻之上也喜欢一边行那事一边自称下官。
那副模样,步六孤氏自然是不将王妃太放在眼中,甚至连李诨她也不怎么放在眼中,原本不过就是怀朔镇上一个守城门的小兵罢了,凭借着长了副好长相搭上富家之女,凭借着几分气运走到如今地步。若是比起她兄兄不知道差了多少。
王氏出身太原王氏,原先是安定王王妃,原先在几年前的变乱中,安定王和安定王世子皆被投入水中,她只好回到娘家寻求庇护。后来李诨得势,他喜欢贵妇,便向王家请意,太原王氏从晋代一来便是世家大族,族中女子不管嫡庶出嫁皆是正妻,这出嫁做妾侍,倒还是头一遭,王氏并非正妻所出,在这乱世里家族求生存总是有所取舍,于是也就一辆牛车将她送到李诨那里,需要下聘的乃是娶妻,纳妾只要支付买妾之资便可。
王氏被步六孤氏那么用话一堵,面上怔了怔,她拿起骰子轻轻在棋盘上一丢,“毕竟也曾为人母,见着娘子为大娘子忧愁,难免……”
“哼!”步六孤氏冷笑一声,“元氏子冷情的很呢,若是算起来真要算的上深情的要算是孝文帝了,为了幽皇后废后再立后,就算出了那样的丑事,也不废后。可是这样的儿郎世上又有几个?”说着,她美艳的容貌上显出几分嘲讽,再次开口的时候,话语里都带了咬牙切齿“可是观那位今上所为,大娘子年幼,后宫之中必定会有嫔妃得宠,有嫔妃得宠势必会有皇子降生,等到了皇后长大成人能够孕育子嗣,恐怕庶出皇子都已经站住脚满地跑了。”
她纤长的手指拿起骰子朝着棋盘上一丢,骰子滚在木质的棋盘上哗啦啦的响。
今上便是步六孤肇扶持登基的,步六孤家才败落多久,就迫不及待的废后,将她那位堂妹逐出宫外送往寺庙落发为尼,一辈子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那位皇后也是她步六孤家中人,算起来还是她的堂侄女,如此行事未免让人齿寒。
就是当年元悟,也没有立即让宗正来收缴皇后印绶,最后她留在宫中也是以先帝皇后的身份。
“如今,她最好盼望着,上天能够眷顾。”步六孤氏将棋子落下说道。
王氏听了她的话,顿时就变了脸色,向周围看了看,发现没有服侍的侍女才松了一口气。
“你这张口也小心点。”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