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只是略坐了坐,吉时便快到了。于是,她们便带着王家六十四抬压得紧紧实实的嫁妆,领上丹娘、春娘、夏娘,喜气洋洋地出了宣平坊,一路朝着胜业坊崔府去了。
崔府,郑夫人与真定长公主坐在内堂里,微笑着看底下一群贵妇们带着优雅得体的笑容轻言细语。今天并不是婚礼的正日子,但离得近的族亲们也早早地赶了过来。众人都笑说是想多沾一沾喜气,但谁不知道她们其实也都想瞧一瞧新娘的嫁妆?虽说新娘是太原王氏三房嫡支嫡女,但她们也都知道太原王氏晋阳嫡支早已没落。有幸灾乐祸的,便想瞧瞧都有些什么嫁妆,寻机嘲弄一番;有怀着怜惜的,也想见一见王家来的人,满足自个儿的好奇心。
郑夫人前两日便见过王家送来的嫁妆单子,将底下那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真定长公主瞥了瞥那群妇人,低低一笑,道:“想不到博陵崔氏里,也有些没见识的。虽说见人落魄了便瞧不起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言语间带了出来,扫的却不知是谁的面子?”虽是五姓子女,但总也有些没头脑、没出息且没眼色的。平日不曾见着,她也就当成不知道,如今赶在大喜的日子过来扫主家的兴,不着调到这般程度也很是少见。
郑夫人温言道:“贵主若是乏了,不如去歇息片刻?”这些人她当然都记了下来,往后也不想再多走动。便是一族之长,有提携族人的责任,也须得区分一二方可。不值得提携之人,便是帮着使再多的气力也只是浪费而已。
于是,真定长公主懒懒地坐了起来:“且去园子里走一走罢。四郎和阿实可在?让他们爷儿俩来陪一陪我便是。”她回首望见似笑非笑已经有些不耐烦那些打听之人的李十三娘,又笑道:“十三娘也随我去罢。”
于是,郑夫人并内堂中所有的妇人都起身行礼,送她出去了,才又坐下。不待众人再热络起来,就有仆婢禀报说王家铺房的贵客来了。郑夫人亲自迎了出去,萧氏与杨氏笑盈盈地与她见了礼,便领着一队抬嫁妆的部曲仆从往点睛堂去了。
随在郑夫人后头的那些崔家妇眼见着六十四抬嫁妆过去了,都有些转不开眼睛。原先猜着王家顶多也就能凑出三十来抬的几个妇人更是难以置信,便玩笑似的闹道:“六十四抬嫁妆可很是不少了,世母可能让我们亲眼见上一见,也开开眼界?”
铺房本便有展示新娘嫁妆的意思,郑夫人颔首,默许她们去了。长辈们自是不好凑这样的热闹,便围着郑夫人又回了内堂。小郑氏与清平郡主则带着平辈涌去了点睛堂里。
诸人到得点睛堂后,就见六十四抬嫁妆已经摆满了院子,用五色丝线扎好的礼盒俱一一打开,妆匣等也都取出来放在一旁。莫说那些贵重的绫罗绸缎,光是头面首饰之物便整整有四抬之多:金饰件件精巧,玉饰皆是中上等的白玉、翠玉,偶也有晶莹透亮的珍珠攒花、手链、项链,看得人眼花缭乱。每一抬都塞得紧紧凑凑,怕是连手指都插不进去。说是六十四抬,若是放得宽松些,便是七八十抬也能凑得出来。
本来还想挑剔几句的崔氏妇们顿时无言以对。别说她们这些分支嫡女出嫁,便是正经的嫡支嫡女出嫁,顶多也不过如此了。小郑氏想起自己出嫁时的七十二抬嫁妆,论起实惠恐怕也是差不离了,心里不由得感慨着王家果然底蕴丰厚。
萧氏与杨氏身为王家铺房的贵客,见状也觉得面有荣光,便张罗着让丹娘、春娘、夏娘将被褥罗帐都取出来,去铺设新房。除此之外,还有些古董器物,屏风、书案、凭几、栅足案等日常用物,也都统统换上。
此时虽不像后世那般所有家具都须得新娘嫁妆中备齐才好,但嫁妆多便意味着娘家实力雄厚,也不虞被夫家小看。铺房正是需要大张旗鼓地显露财力的时候,自然要将能换的也都给换下来。其实有些器物也并不是新做的,而是王玫的惯用之物,带过来也便于她适应。
铺房结束了,丹娘、春娘、夏娘留下来看顾新房,萧氏与杨氏则谢过崔家的挽留,回了王家。她们也确实该由王家招待,郑夫人送了她们出去后,便吩咐厨下准备小宴款待了族人。至于有些人是如何羡慕嫉妒恨,又私下传了什么不好听的小话,她也当作不知。而真定长公主却懒得再应酬,兴致勃勃地看了一圈王玫的嫁妆,便在崔渊、崔简父子俩的陪同下回公主府去了。
萧氏与杨氏回到王家后,自然也赞了一番崔府的气度。李氏盛情招待了她们,送了她们丰厚的礼物以示感谢。倒是身为新娘的王玫,又悠闲地坐了一天,总觉得婚礼似乎都是父母在忙碌,而她反倒是无事可做。当然,她也知道,明日穿着那身新娘的行头,拜上拜下,各种礼俗,有得是自己累的时候。
晚上,李氏实在是忍不住了,特地来到薰风阁,与女儿一同睡下。
她原本性情爽快,念及女儿又要离开自己身边了,却忍不住一再叮嘱。说了许久,又担心女儿明天没精神,便放她睡了。自己望着床帐看了半晌依然睡不着,终究还是侧过身,怜惜地凝视着女儿安宁的睡颜:不拘哪位神佛保佑,那几年的遭遇,便权当玫娘将这一辈子的苦难都熬过去了罢。虽说熬过去之后,性情也几度大变,但若是她平安喜乐,做父母的也确实是别无所求了。
作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