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
旋即,灯光骤亮。
洪流般的吵闹嘈杂一瞬如暖光般充斥了这间斗室。
济济一堂的电影院有些破旧,霉斑与暗色污渍浸染四壁,蛛网悄悄的结在角落,有些倾斜的银幕寂然无声,磨损而吱呀作响的红漆皮椅上,却诡异的坐满了破口大骂却动弹不得的人们。
睫毛稍稍颤动,睁眼。
瞳孔因为久违的光源而微微收缩。
“……电影院。”
下一秒,他习惯性的左右望望,却看到左边的人正靠着他的肩熟睡,而右边的年轻人也正注视着他:“你醒了?我叫李初。”
这个自称为李初的年轻人衣着得体,面孔干净清峻,双眸如陡峻幽深的一弯峡谷般宁静深邃,久居高位的骄傲在眉峰间凝聚成冷冷的神情。他的话语还算平易近人,然而平易近人这个成语本就不是造来形容普通人的。
“柯文。”他轻笑着报了自己的名字,随即试图站起,然而他的肩头过于沉重了,就像有什么压着他一样让他动弹不得,“不是吧?这难不成是要给我们循环播放四大烂片?这是精神qiáng_jiān,我会反抗的。”
“……恐怕没那么简单。”李初说,“因为我们连闭眼的权利都没有。”
话音刚落,灯光熄灭。
昏暗光源突如其来的消失,在观众中引起一阵骚动,喧哗声愈发嗡嗡作响。
柯文的两只手都被紧紧的压在扶手上,右手贴着李初的左手,他不动声色的轻声道:“你是我想象的那个李初吗?”
李初没回答,柯文便当他默认了。
黑暗里越来越吵,柯文的左臂被左边那个人枕的酸麻僵硬,他用手肘怼了怼他:“大兄弟,电影要开场了,别睡了,起来看电影了。”
李初咳嗽了两声:“柯先生?你左手边那位还没醒?你干嘛呢?”
柯文听到左手边那位睡神嘟囔了两句:“结束之后再叫我”“要是漫威片等第二个彩蛋再叫我”然后又没了声息,顿时大怒,用肩头狂抖他:“别睡了!看彩蛋了!”
天知道这位是怎么在柯文肩头的八级狂震下依然睡得着的。
无果,柯文无奈的对李初说:“没救了,他睡死过去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
突然,影院里一阵刺耳的高分贝电磁音尖锐的盖过了所有嘈杂,让所有人在同一时刻都静了下来。
视觉无法捕捉任何信息的情况下,四感在这一瞬放大至蜘蛛纤毛般的极度敏感。呼吸加重,心跳过速,汗腺的分泌过于浓烈,人类自有光以来,黑暗就变成了某种禁区。而现在,最纤细的神经和最古老的恐惧都在经受拷问。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传来沙沙的女声:“……请注意在观影期间,禁止喧哗、睡觉、打斗,请将您的电子设备调至静音,切勿影响他人观影,否则您将受到严重惩罚,感谢您的配合。”
鸦雀无声,女声撞在隔音墙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李初的呼吸有些浑浊。
柯文手指轻轻动了动,触到李初的手背,用摩斯电码敲击如下:“安静。”
李初不安的心略得宽慰,他轻敲柯文手背:“你,还好?”
沉默了很久,柯文回复:“还好。”
不,一点也不好。
浓烈的血腥味钻入鼻腔,柯文半身都浸在温热的血中,膝头沉重,柯文稍微让大腿上的那个“东西”滚动了一下,便知道了那到底是什么。
他左边那位昏睡者的头颅。
在清晰而微弱的“喀”一声脆响后,那颗枕的他肩头酸痛的沉重头颅便滚下了那个人的脖颈,从柯文的胸口滚到大腿,动脉狂喷的鲜血浇了柯文一身。
“禁止喧哗、睡觉、打斗。”
此刻,这个电影院如此安静,到底死了多少贸然出言或离场的人?
就在柯文试图把头颅从膝头弄下去时,一道投影仪的微光照亮无数尘埃,投在了倾斜的荧幕上。
电影,开始放映了。
柯文感觉到自己屏住了呼吸。
他突然听到破碎的声响,那声音并非来自耳畔,而是某种脑域更深层的东西。
沙沙作响的旧卡带声,伴随着银幕上黑白色的色块,组合成一个单调而高耸入云的尖塔,它就像所有人想象中那种瞭望塔,环绕的窗子与尖纵顶有些哥特式的森然:“这里是巴别塔,或者说,你可以称她为巴别塔。
“她由巴别塔人从无到有,建成通天彻地的模样。但却在最后完工的夜晚,一瞬坍圮腐朽,所有巴别塔的建筑者都莫名身亡于此。”
画面,支离破碎。在一片焦土上,一座倾斜坍圮的高塔勉强矗立:“整个世界都成为了一片焦土,建造一度停滞。而你,正是巴别塔建造者仅存的唯一后裔,承担着建造神之寓所的神圣使命。
“你现在已经身处巴别塔的最高处,影院。你将从这里继续修筑以迎接神临。否则,你将亲身承受神的怒火。”
一瞬间,柯文感觉自己身上的重压消失了。
他仔细的活动了自己的每一个关节,发出咯嘣咯嘣的声响,然后深呼吸,被固定在椅子上的滋味可不好受。然后灯光骤然亮起,他轻轻的闭上眼,他能听到李初看到他后惊讶的呼吸。
柯文端起膝上的头颅,放到一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粘稠腥咸的半凝固态鲜血,慢慢睁开适应了光线的眼睛:“李初,如果你真的是我印象里那位李初,那么我有点话想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