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起了吗?”
一个稚气小师侄答:“还没有起。”
陆吾看看天色,大概卯时三刻,以往这个时辰师尊老人家都在无极道场教导弟子们修行了。也许真像秦湛师兄所说,师尊到知天命之年了。陆吾抿着嘴,看着潋心居紧闭的房门,沉默不语。
在庭前打坐修行了一会儿,已是辰时,敛心居大门还没开,看来师尊还是未起。
陆吾闲来无聊,和庭前打扫的师侄们闲谈会儿。
“师尊最近什么时候起?”
还是那名稚气小师侄答:“大概辰时一刻,就快到了。”
小师侄大概十二三岁,陆吾看着他有些眼生,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师兄收的徒弟,以前没看过你。”
小师侄答:“我叫陆小刀,师承渊华道长,元宵才上的岐山。”
渊华,即姚渊华,是姚姜的道号,没想到这个小师侄不仅是自己的本家,还是周行周驰的师弟。顿时陆吾就待他亲切了几分,自发地熟稔起来。
天空海阔地将冀州之行胡侃一番,几个小师侄们羡慕又崇拜。还没有聊到曲塘渭水,潋心居的门忽然由内往外开了,浑厚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陆吾,你回来了。”
听到久违的声音,陆吾内心激动澎湃,于是收起闲谈的笑意,快步走进潋心居。穿过潋心居的层层帷幕,进入内室,内室光线昏暗,檀香萦绕,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坐在榻卧上。
陆吾屈膝跪在榻前,透过依稀的光,看到师尊两鬓垂下来的银发,似乎又苍老了许多。
向师尊禀告了此次冀州之行,从乾安、淮牧一路西行至曲塘,路上收了几只为非作歹的妖精魔物。但讲到曲塘魏府傀儡之祸时,陆吾面色凝重,语气低沉:“弟子此行才知自己道行浅显,力不能及,没有阻止魔物作祟,才会让魏府家眷遭受无妄之灾。弟子甘愿领罚。”
师尊咳嗽几声,“起来。”拖着他的手让他起来,“此事不是你的错。”
“三月前,我于观天楼夜观星象,角宿星和斗宿星相驳,十年内九州必生祸事。世人愚昧,百鬼夜行,祸端现世,天下即将大乱。我尚且无法阻止这场祸事,更何况是你呢。可惜时不我待,我老矣。我的这些徒孙中,闻深为人中庸不功不过,闻漳资质平常不懂变通,闻恕痴迷炼药不堪重用。唯有闻空资质天赋为人处事都是上佳,可惜他叛离岐山不见踪迹已经二十余年了。陆吾,你很像你的师叔闻空,每次看到你就像看到他一样。你是岐山后辈中的佼佼者,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岐山交到你手上我很放心。”
陆吾一惊,万万没想到师尊竟会有此打算:“师尊万万不可,论辈分论资质,众位长老、师兄皆在陆吾之上,陆吾自知才疏学浅,不能服众,担不了如此重任,请师尊三思!”
“你从小就是我照看大的,你能不能担得了我最清楚。”师尊握紧他的手,“听我说。下个月三清大会上,我会宣布由你的师父闻漳暂代掌门之位,我从此闭门修过,不再过问岐山之事。我已经和闻漳交代了,他会教导你管理岐山事务,待我归天之后,由你继任掌门之位。我知道你资历尚浅,需要磨砺一番。你的修为历练我都不担心,唯一“情”字我最忧心,我知道你是性情中人,最易感情用事,你要知道,大爱无私,大道无情。世途旦复旦,唯有人心难以测量,妖魔易除,人心难辨。你莫让我失望了。”
大爱无私,大道无情。要成大道,必须忘情吗?不,这不是他要的。
陆吾开不了口。
师尊看穿他的犹豫,又猛地咳嗽起来,布满鹤皮皲裂般褶皱的双手颤抖着:“陆吾,岐山的千年大业在你,天下福祸兴亡也在你,不要忘了你的责任。答应我。”
陆吾犹豫不决,看着师尊急切的神情和苍老的面容,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要硬着头皮:“我答应便是。”
“好孩子。”师尊心安了。
檀香燃尽,一名童子端着木檀来换香。香气盈室,味道有些寡淡。
静默了片刻,又来了一名童子,手里拎着精致鸟笼,里面装着的一只小巧金丝鹤,他毕恭毕敬地向师尊和陆吾行礼:“师尊,蓬莱信使来报。”师尊挥手示意他退下,陆吾知道是蓬莱要事,也想跟着退下。师尊拦下他:“你也跟着一起听吧。”
打开牢笼,放出金丝鹤,金丝鹤盘旋在空中,开口吐出一句话:“三日后蓬莱使者来访,与岐山共商长右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