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浅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大概是血气不足的关系,别说登高窥探,单是走到山顶已经头晕眼花,伤口倒是愈合得不错,起码没有预想中的疼。
知从法师的伤药是难得的好东西,在易之如给他换药时他轻轻一嗅就知道。里面有种难以分辨的清香,不知道是混合了什么稀有草药的味道,涂抹过后清凉得沁人心脾,火辣刺痒的伤口马上缓解不少,精神也清明很多。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外伤可以靠伤药,而且即便是疼痛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气血这种东西,没有个十天半月的将养想恢复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他怎么能躺在床上若无其事地养伤?那日已然惊动了那群亡命之徒,那于姓宦官没杀得了他,能继续在此等着自己上门报复?
若是眼睁睁地看他们跑了,他怎么能对得起太宗陛下的信任,又怎么对得起牵涉在内的所有无辜百姓?所以就只能对不起自己,对不起易之如了。
想到此处他轻叹一声,躲着人绕到那座停尸的院子后墙,然后倚着墙坐在阴影里喘气——那是周边几十丈内地面上唯一能藏住身形的地方。
院子里面悄无声息,也不知是没人还是里面的人太过于安静。
他在闷热潮湿的空气中昏昏欲睡,良久,他振作精神跟自己打了个赌,赌院中无人。
扶着墙艰难起身,他只觉得身子发虚腿发抖,这才想起午饭也没吃。
他犹豫了,是不是真的一时头脑发热过于鲁莽?或许易之如说得对,要跑的早该跑了,再等两日未尝不可。
可现在站在此地骑虎难下,他暗暗叹了口气:这次万一死了,也是自己作死的。
他摸到院子前面,见大门微敞,似无声的召唤。
心一横,干脆大大方方推门而入。
“吱呀——”陈旧的木门发出一声呻吟,院子里依旧寂静无声。
他站在院子当中环视一圈,并未发现人影,便信步朝中间那间大屋走去,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妥,但上次由于天黑,并没看出什么端倪。
房门没关,他跨过高高的门槛,顿感阴森之气扑面而来。
这间屋子形状细长狭窄,一行棺材以房门为中心分列左右,房门一开,两扇大门正好将外面的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陆浅仔细一看,窗子也都被横七竖八的木板钉死,只从缝隙里透出暗沉沉的几道光束,并不能给房间带来多少光亮。
难怪大白天的屋子里还是昏暗得让人眼花。
地上零星散落着纸钱,随着陆浅走路带起的风忽忽地贴着地皮飞出一段再轻轻落在地上,陆浅一看,那些纸钱来自其中的一口棺材,正盛着上次看到的那具尸体,而原本并排放在他旁边的玄拾却已经不在了。
似乎始终没有被动过,棺椁中仍堆着大量纸钱,白花花地盖在尸体上,在陆浅看来过于多了些。死者的面孔刚刚开始肿胀发黑,从痛苦的表情可以看出死时似乎十分难挨。
陆浅大略看了一眼,从尸体腐烂的迹象来看他大概死了五日左右的光景,也就是说自己上次来之前他刚死去不久。他想进一步查看尸体,却猛然发现不对头,方才因为被纸钱遮盖所以没看清楚,那尸体裸露的脖颈处光溜溜的竟像是没穿衣服,他探手将纸钱拨到两边,果然,死者一丝不挂地躺在棺材里面,浑身伤痕,胸前的一处剑伤横在肋骨之间看起来最为致命。
虽然有些身形走样,但陆浅看得出这人筋肉紧致骨骼凸出,肯定是个习武之人,只是不知为什么死在这里,难道这些伤是跟这伙人交手时留下的?但上次看他明明是个普通乡民打扮的人啊,怎么会被死后剥光了衣服?留下尸体又是为什么呢?那些道士为什么不将他处理了而是将尸体收藏起来?
他在死者身上探查,那人身上的大大小小的伤口确实都是新伤。这人到底是谁呢?陆浅暗暗记下他的长相,仔细在他脸上和身上寻找今后可以用来辨认的记号,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忍着淡淡的尸臭上下寻找,终于有了收获。
他看到在那尸体散乱的发丝间有什么东西露出一角,他精神一震,猜想大概是刚才移动死者头颅时掉出来的,便小心地扯住一角将那东西抽出,拿到一半就能看出是张折了好几层的纸。
陆浅忍不住好奇,当场打开。
那是一副人像,画中是一个年轻男子,陆浅定睛瞧了一会儿,只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无奈,他只好将那画像揣到怀中,继而把目光再次落回那男人的尸体上,帮他把纸钱重新抚平。
他如释重负地撤回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最后看了尸体一眼,却听身后一声“呵呵”轻笑,在这诡异阴森的地方分外骇人。
“陆捕头别来无恙啊。”
一声尖锐的调笑犹如炸雷一样在陆浅耳边响起,陆浅猛地抬头,担心什么来什么,竟然是那于姓宦官。他悄无声息地进来,此刻正倚着门框,来了个瓮中捉鳖。
陆浅心中发苦,冷笑一声没说话。
宦官见陆浅不语,一时摸不清他心思,看到他脖子上缠的厚厚的白绢,这才稍稍放下心,讥讽道:“陆捕头底子真是好,受了那么重的伤非但没死,而且这么快就回来找我了?”
见陆浅依旧没有反应,他施施然走到陆浅面前,朝他一伸手:“既然来了,我那狼耳是不是该还我了?”
狼耳?陆浅盯着他近在咫尺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