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要落雨?胆小如鼠,偏爱往夜里闯。这是将歇上瘾,想着淋一场雨回去,再叫众人等你半月?”
他低声训她,七姑娘早已习惯除姜昱外多一人说教,乖乖听着,眼睛偷偷往他另一只手上瞄去。
两把很寻常的油纸伞,一大一小,伞柄倒握在他手中。这是出来寻她么?还有,他怎地知道她夜里怕黑?
她一双眼睛很是漂亮,就是藏不住事。顾衍好笑她眼中疑惑映得清清楚楚,抬手将油伞递到绿芙跟前。
“不想叫人发觉怕黑,夜里少出门。虾着个身子,还想逃过谁的耳目。”几次夜里见她,哪回这丫头都爱抱着臂膀,时不时搓揉两下,眼神乱瞄。不是怕的还能是什么。就这胆量,还敢在夜里外出。
被揭了短,七姑娘不好意思讪笑看他,只心里觉得“虾”这个字眼儿,是不是有点儿太损人了?
绿芙在自家姑娘跟前稳重得很,不见如何机灵。换了世子当面,人一拘谨,反而变聪明了。恭恭敬敬只接过小的油伞,旁的她想不到,只知待会儿若是落雨,得给世子留一把,还必须是大的那个。
此间也就耽误片刻,再次上路,绿芙手里掌着灯,还拿着油伞,自然腾不出手来拂开碍事的枝条。好在那人替代了绿芙,宽大的手掌,足够一手拿捏两样物件,更若有似无将她护在身侧。
七姑娘觉着夜里能傍着世子同归,不说这人天人般的长相,只他浑身贵气,也能叫魑魅魍魉远远退避。真是安心。
“方才去了水榭?”见她鸭卵青的裙边沾染上红泥细末,大抵也就水榭旁栽的珙桐那地。
没察觉是自个儿漏了底,她感叹这人比神棍都灵验。一算一个准。“刚才是寻着张家二爷乐声去的,他的埙,吹得实在是好。”
他眸中幽色渐深,抬手荡开飞扬的柳枝。同样一件事,由他做来,不像大雨即来的夜里,为狂风所扰。倒像是踏春时节,分花拂柳,端的雅致。
难怪姜昱疑她心仪世子,这人确实妖孽得很。
看他手里又是掌灯又是握伞,她终于生出些自觉,探出小手直直抓去。“瞧您不方便,我也分担些。”
他斜眼睨她,个头不过到他胸口,油伞比她半人还高。“矮冬瓜的身段,莫来添乱。”手腕一转,避开她白嫩嫩小手的纠缠。
她指尖不意轻划过他手背,酥酥麻麻。他心头一颤,镇定着面不改色。
前世今生,第一次被唤作“矮冬瓜”,七姑娘如遭雷击,惊恐看着他。这人嘴巴真够恶毒。悄然回头瞥一眼春英,果然见得那丫头正捂着嘴儿,眼睛笑得眯成条缝。被她一瞪,才慌忙收敛起笑意,勉强正了容色。
清咳两声,她假装不以为然,其实心里介意得不得了。“日后会抽条的。”低声咕哝,没好意思正面驳他。也是她自个儿底气不足。
姜大人身量颀长,可太太却是娇小玲珑。姜昱随了她爹,至于她,如今看来,随太太更多些。
他闻言侧目。这是提醒他,矮冬瓜抽条后会长成葫芦式样的冬瓜么?目光在她平铺直叙的身板儿上一扫,顾衍眼中隐含期待。
也罢,就这样的身条,也只能等看来日。
眼见院门就在不远处,只十几步就能跨进门去。奈何天公不作美,这时候稀里哗啦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点又急又密。最后一程路,竟没能躲得开去。
头上淋了几滴雨,身旁之人极快撑起纸伞。两人高矮悬殊,他便微倾了伞面,照顾她多些。
七姑娘这时候遇了雨,心头不禁大赞世子英明。“好在您寻了来,否则回去一身湿透,落汤鸡似的,保不定又得病一场。”
他目不斜视,语气淡得很,“顺带而已。本是要交代,下回送饭,不用专挑清淡的送。本世子同你一般,能够食辣。”
后头春英脚下险些绊倒。七姑娘含糊应一声,心里有些发虚。
她也只是顺带而已,这位竟还当真了么?
送她走到门前,安安妥妥站在廊下。不等她行礼,他已转身离开。直到那位身影消失在假山后,春英才大着胆子,可怜巴巴求她。
“小姐,下回您备得多了,用不掉的吃食,千万别再让奴婢给世子送去。奴婢真怕去了就回不来,还得劳烦您亲自走一趟领人。”
七姑娘赧然,点头不迭。暗道好险。若是叫他知晓她胆敢送了“残羹冷炙”过去,指不定又是一场风波。
夜里梳洗过后,各院都已歇下,明儿得起个大早,继续赶路。
千里之外,燕京城内。皇四子公子丹府邸,大殿内雕梁玉栋,灯火通明。上好的丝绢成匹做了软帐,但有风起,丁香色帐子旖旎飘洒开来,边角拂过青玉石地面,美轮美奂。
白玉高台上,公子丹襟袍散乱,怀里抱着个胡人歌姬,正是美人投怀,好不香艳。两人在台上肆无忌惮搂做一团,以嘴哺酒,形容放浪。
那歌姬看着眼前燕京闻名的多情公子,想着外间流言,都城之中唯一能在样貌上,与公子玉枢平分秋色之人,正搂着她缠绵相好。心里便激荡不止,整个人化作一汪春水,任他掬玩挑弄。
底下坐着的公子丹谋臣,江东名士庞籍,眼看公子丹荒废政事,越发沉迷酒色之中,举杯一饮而尽,阴鸷的目中轻鄙乍现。若非宫中昭仪娘娘托付,他早已撂担子拂袖离去,还留在这声色犬马的公子府作何?凭白污了声名。
“公子,如今公子成有赵国公府牵制,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