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慈念佛,一月里,大半时候茹素。家中设有佛堂神龛,常诵经,誊抄经文。”
“原是如此,令堂拜的是哪一宗?”
“道融过后,北地法华宗。”
“妾身信的乃是南地法华宗,两家却是同出一脉。”
前厅里,传来他与太太就佛事而起的攀谈。七姑娘两辈子与佛无缘。暗自嘀咕,拜个菩萨竟还这般多讲究?跟听天书似的。
进了门,先给太太请安。转身看他,当太太跟前,规规矩矩向他福礼。
几日不见,燚哥儿松开七姑娘的手,兴奋朝他奔去。半路忽而记起一事,硬生生止步,怯怯瞄他一眼,端端正正先给许氏问好。尽了礼数,回头催陶妈妈抱了团团到许氏跟前,给许氏瞧瞧团团干干净净的小脸。仰起脑袋,小手背在身后,颇有几分自得。“团团玩得累了,睡觉流涎水。燚哥儿给擦的,就着他下巴底下那围兜,给擦了两回。”
除他外,屋里众人都笑起来。许氏夸他懂事,小小年岁,已学会照看人。
因了燚哥儿童言稚语,屋里热闹起来。春英带着婢子,伺候着拧了热巾子擦手,又上了温水漱口。
许氏请他入席,七姑娘自觉跟在太太身边儿,两人中间隔着许氏,偶尔对上眼,他目光坦荡而沉静。反倒是她,一时没适应在长辈跟前跟他同桌用饭,总有那么几丝别扭。回望他时,不敢停留太久。匆匆一瞥,都像是偷偷摸摸,心里砰砰直跳。
席间只燚哥儿握着瓷勺,小孩子手腕没力,难免抓握不稳。不时扣了碗沿,便闹出些清清脆脆的响动。其余时候,都很安静。
他给燚哥儿夹菜,太太给她夹菜。盛肉羹时,春英上前给各人分食。太太与世子过后,轮到燚哥儿与七姑娘。七姑娘礼让,排了最末。待得春英给她上肉羹,碗里油珠子所剩无几,清清亮亮的汤色,面儿上还浮着几块儿炖烂了的白玉萝卜条。再配上几搓葱花末儿,白的似凝脂,绿的似翡翠。惹得燚哥儿频频往七姑娘碗里打量,很是垂涎。
七姑娘心思玲珑,明白这是小孩子不喜荤腥,偏好品相好的吃食。正欲开口让春英调换了个儿,却见他径直伸手,将燚哥儿跟前的青花瓷碗,挪到自个儿跟前。执起汤匙,仪态雅致,将黄橙橙的油珠子,尽数撇了进他碗里。如此三两回,这才将香浓不腻的肉羹,再摆回燚哥儿跟前。
她眸子闪了闪,埋头默默喝汤。他是知晓她能吃辣,却不喜油腻。于是他抢在她前头。这个男人的细腻,含蓄而深刻,多少女子都比不上他。
许氏咽下一口热汤,将他几人举动,悉数看在眼底。执汤匙的手,微顿了顿。之后默不吭声,只眼梢瞥见七姑娘嘴角,悄然牵起一双甜甜的酒窝。
用过饭,惯例的,再用一盏茶。他只抿了几口,小坐片刻,便起身告辞。尊卑有别,许氏起身,欲送他出门。别说她一妇道人家,便是换了姜大人在此处,也该恭恭敬敬,亲自送他至正门外。
他却借口“长幼有序”,请许氏留步,无须过多客套。适时地,七姑娘出面儿,只道是替太太送世子。
许氏斜眼睨她一眼,虽未明着点头,却搭了辛枝手臂,转身回内室去。这却是默许了她一番说辞。
跨出房门,他与她默契的挑了右手边儿拐弯儿的游廊。刻意回避了笔直一条道儿,通向院门的石板路。一来是蜿蜒的回廊,只需稍稍放慢脚步,便能与他多相处些时候。再者,亦能借花树掩映,避开旁人立在窗前,探究的目光。
刚用过饭,他让春英牵了燚哥儿走在前头,消消食。阔大的玄色金边袖袍底下,他很是自然握了她手。此刻天色已晚,麻黑的夜幕中,檐下挂着飘飘摇摇的风灯。婆娑的光影在他脸上起伏跳跃,衬得他本该棱角分明的侧脸,模糊而柔和。
他仿佛偏好束玉冠,腰封也多以玉璧做点缀。他性子里刚强的一面,与温润如玉,半点儿不沾边。然而某些时候,这个男人,真真当得起“君子如玉”的。
“府上有事耽搁,比预想回得迟了两日。”他在跟她交代他的行踪。
她轻应一声,觉得他不必对她事事讲明。她不会疑心他。可转念一想,若然她耐心倾听,能带给他“总有那么个人,时刻记挂你”,这般温馨的感觉,好似也不错。于是欣然接受他,难得主动的解释。
“大人您此番回京,事情可顺遂?”她只知他回去国公府,详细缘由,能说的,他自会与她说道。
果然,紧接着,他提起寒食节将至。今岁祭祖扫墓,赵国公政事繁重,尤其处在太子与公子成夺嫡的当口,不便离京。而他被文王勒令,“回府静思己过”,却是无王命,离不得京畿。于是今岁赵国公府祭祖,倒是如何个章程,族内争执不下。最终无奈妥协,由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顺带几个小字辈儿的,一同前往顾氏先祖墓前,祭祀叩拜。
他对她说了明面上的理由,却瞒着她,此番挑了人遣往充州,却是另有一番要紧的布置。事关朝堂争斗,不欲拿了徒增她烦扰。
他惯来将她护得极好,真要瞒她,轻易便能做到滴水不漏。她果真被他面上显露出的平淡给糊弄过去。转而得他提醒,想起寒食节上头,祖宅那边儿,因了太太进京,怕是姜老太太对二房,又要生出诸多不满。
“既已进京,倒免了受气。”她将顾虑说给他听。这人即刻沉下脸。之前姜老太太连同大房,